于老汉的茅屋隐匿在山脚下一片竹林深处,简陋却洁净。他将气息奄奄的张氏背回此处,已是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这个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老者,将对儿子未尽的爱与呵护,悉数倾注到了这个素昧平生、遍体鳞伤的可怜女子身上。
他不懂医术,仅凭着几十年山野生活积累的草药知识,辨认出几种有消炎、镇痛、生肌之效的草药。他每日小心地捣碎草药,为张氏清洗、敷抹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尤其是那些被香火灼烧出的焦黑小洞,更是细心处理,生怕留下更深的疤痕。他将家中仅有的少许米粮熬成稀粥,一点点喂给连吞咽都困难的张氏。
或许是于老汉的诚心感动了上天,或许是张氏年轻的生命力终究未完全熄灭,在如此粗陋的条件下,她竟然一日日挺了过来。高烧渐退,伤口开始结痂,虽然身体依旧极度虚弱,但那双曾经空洞绝望的眼睛,渐渐恢复了一丝神采。
这日清晨,阳光透过竹窗的缝隙洒入屋内。张氏缓缓睁开眼,看到于老汉正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粥走进来。她嘴唇翕动,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老……伯伯……”
于老汉闻声,惊喜得几乎落泪:“姑娘!你……你能说话了?!”他连忙放下粥碗,凑到床边,“谢天谢地!你可算是缓过来了!真是菩萨保佑!”
多日来的恐惧、屈辱、痛苦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张氏的眼泪瞬间涌出,如同决堤的洪水,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于老汉 gently 按住。
“姑娘,你身子还虚,千万别动!有话慢慢说,慢慢说。”于老汉温声劝道。
“老伯伯……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张氏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开始诉说自己的遭遇。从如何随夫赴杭,如何被骗上山,如何被囚禁凌辱,如何被香火灼身,到最后被弃荒山……每一个字都浸满了血泪,每一段回忆都如同再次经历那场噩梦。她说得时而激动,时而哽咽,时而因恐惧而浑身颤抖。
于老汉在一旁听着,脸上的表情从同情变为震惊,又从震惊化为无比的愤怒。他攥紧了那双布满老茧的拳头,因常年劳作而佝偻的脊背竟挺直了起来,眼中喷射着怒火:“畜生!一群披着人皮的畜生!佛门清净地,竟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勾当!天理难容!天理难容啊!”
他气得在狭小的茅屋里来回踱步,花白的胡须不住颤抖:“我道我那苦命的孩儿是遭了恶人欺侮才丧了命,没想到这朗朗乾坤之下,竟还有如此黑暗的魔窟!害了这么多女子性命!姑娘,你……你可知那魔窟在何处?那恶僧何等模样?”
张氏努力回忆着:“那庙……甚是荒僻,妾身一路被抬去,昏昏沉沉,不知具体所在……只记得那为首的恶僧,法号似乎叫……觉空?身材极高壮,面色红黑,甚是凶恶……还有那两个轿夫,是在长桥一带雇的……”
“够了!有这些线索就够了!”于老汉猛地停下脚步,斩钉截铁地道,“姑娘,此事绝不能就此罢休!否则不知还有多少妇人要遭毒手!老汉我虽是一介草民,也知王法昭昭!我这就带你去杭州府衙告状!定要为你,为那些屈死的女子讨回公道!”
张氏闻言,眼中燃起希望,却又担忧道:“可……老伯伯,您年事已高,妾身又这般模样……如何去得那府衙?那些恶僧恐有同党……”
“怕什么!”于老汉慨然道,“老汉我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怕他几个淫僧恶徒?我儿子没了,也不怕他们报复!姑娘你尽管放心,一切有老汉在!我就是背,也要把你背到知府大老爷面前!”
说罢,于老汉不再犹豫。他找出自己儿子生前留下的唯一一件稍体面的深色布衫,让张氏换上,又找来一顶宽檐斗笠为她戴上,遮掩容颜。随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张氏扶上自己那辆用来运草药破旧的独轮车,用棉被将她盖好,推着她毅然走出了茅屋,向着杭州城方向而去。
一路艰难跋涉,直到午后,方才来到杭州府衙门前。于老汉放下独轮车,整理了一下衣衫,对守门的衙役朗声道:“差爷!小老儿有惊天大案要禀告知府大老爷!关乎多条人命,求差爷行个方便,速速通传!”
衙役见他一个老农,推着个病恹恹的女子,本欲驱赶,但听他说“多条人命”,又见车内女子虽虚弱却衣饰不俗,不似寻常村妇,不敢怠慢,忙进去通传。
此时,知府成世瑄正在后堂为张氏失踪案毫无进展而焦头烂额,学政和巡抚衙门的催问公文就放在案头。闻听有老农带着一女子来报人命大案,心中一动,立刻下令:“升堂!带击鼓人!”
“咚……咚……咚……”低沉而威严的堂鼓声中,三班衙役手持水火棍,齐声吆喝“威——武——”,成世瑄身着官服,面色肃穆地升坐公堂之上。
于老汉搀扶着几乎无法站立的张氏,一步步挪入公堂。堂威之下,于老汉毫无惧色,先行跪倒:“小老儿于大川,叩见青天大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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