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耀祖额角鲜血直流的惨状,瞬间镇住了场面。刀疤脸和他那几个手下,虽是泼皮无赖,惯于欺压良善,但真闹出人命也不是他们想看到的,一时之间也有些手足无措,气势汹汹的劲头泄了大半。
王氏抱着昏迷不醒、满脸是血的儿子,哭得肝肠寸断,几乎背过气去。林老汉老泪纵横,蹲在一旁,颤抖着手想去捂儿子的伤口,却又不敢碰触,只是不住地喃喃:“儿啊……我的儿啊……” 往日的失望、愤怒,在这一刻都被这刺目的鲜血和儿子昏迷前那决绝的保护姿态冲刷得淡了,只剩下纯粹的父母对子女的心疼与恐惧。
就在这一片混乱与悲戚之中,林秀英展现出了这十年历练出的沉稳与担当。她虽也吓得脸色发白,心慌意乱,但她知道,此刻父母方寸已乱,弟弟生死未卜,债主仍在虎视眈眈,她必须站出来!
她强自镇定,先疾步上前,蹲下身仔细查看弟弟的伤势。万幸,木棍砸中的是额角眉骨上方,虽然皮开肉绽,血流不止,看起来吓人,但头骨似乎并未碎裂,人只是暂时昏迷。她稍稍松了口气,立刻对早已闻讯赶来、在一旁焦急观望的几位热心邻舍喊道:“麻烦哪位大叔大哥,快去请镇上的郎中来!快!”
一位中年汉子应了一声,飞快地跑了出去。
接着,林秀英站起身,目光扫过地上昏迷的弟弟和痛哭的父母,最后定格在脸色变幻不定的刀疤脸身上。她没有像普通女子那般哭闹或畏惧,而是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对着刀疤脸福了一礼,语气不卑不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这位好汉,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我弟弟欠你们的钱,我们认。但如今他伤势沉重,生死未卜,你们若再苦苦相逼,闹出人命,只怕各位也脱不了干系,得不偿失。”
刀疤脸看着眼前这个衣着朴素、面容清秀却眼神坚定的女子,又瞥了一眼地上昏迷的林耀祖和哭成泪人的老夫妇,心中权衡利弊。他们只是求财,并非真要杀人。
“认账?说得轻巧!他欠的可是二十两银子!你们这破家当,砸碎了卖也值不了几个钱!”刀疤脸色厉内荏地喝道。
林秀英神色不变,从容地从怀中取出一个贴身收藏的、洗得发白的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她这十年来在锦绣坊省吃俭用、一分一厘积攒下来的工钱,还有一些周掌柜额外赏赐的碎银子。
“这里是十两银子,”林秀英将布包递过去,声音清晰,“是我十年做工所得,干干净净。先偿还一部分,剩下的十两,请好汉宽限些时日。我林秀英在此立下字据,剩余债务,由我监督我弟弟林耀祖,凭正当劳作,做工偿还!绝不少你们一分一毫!若违此诺,天打雷劈!”
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真诚与力量。围观的多邻闻言,无不为之动容,纷纷低声议论,称赞这女子的深明大义与担当。
刀疤脸看着那包散发着女子体温和汗水的银子,又看看林秀英那坚定的眼神,再听听周围舆论的导向,知道今天想全部拿回钱是不可能了,能先拿回一半,又有人立下字据承诺偿还,已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他哼了一声,一把抓过银子,掂量了一下:“好!老子就看在你这份担当上,信你一回!剩下的十两,半年之内还清!若是到期不还,休怪老子再来,到时拆了你这破窝,拉他去见官!”
林秀英立刻借来纸笔,当着众人和郎中的面(郎中已被请来,正在为林耀祖处理伤口),工工整整地写下了欠条和还款承诺,并按下了手印。
刀疤脸收了银子和字据,又恶狠狠地瞪了地上昏迷的林耀祖一眼,骂骂咧咧地带着手下走了。
债主一走,院内的紧张气氛顿时缓和了大半。郎中仔细为林耀祖清洗了伤口,敷上金疮药,包扎妥当,又开了些活血化瘀的方子,叮嘱好生静养,方才离去。
众人散去,小院终于恢复了平静,但一种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氛围,开始悄然弥漫。
林耀祖被小心翼翼地抬到了屋内唯一的土炕上。他因失血和撞击,依旧昏睡着,但呼吸逐渐平稳。王氏守在炕边,不停地用湿毛巾擦拭他脸上的血污,眼泪依旧止不住。林老汉则坐在炕沿,看着儿子苍白的面容和额头上那刺眼的白色布条,眼神复杂,久久无言。
林秀英忙前忙后,煎药、收拾狼藉的院子、安抚父母。她的冷静、果断和担当,仿佛成了这个破碎家庭临时的主心骨。
不知过了多久,林耀祖在药力的作用和额角的阵阵抽痛中,悠悠转醒。他睁开沉重的眼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母亲那双哭得红肿、布满担忧的眼睛,和父亲那仿佛一夜之间又苍老了许多、却带着他从未见过的复杂神情的面容。姐姐秀英,也端着一碗热汤,关切地站在一旁。
额角的疼痛提醒着他昏迷前发生的一切——债主的逼迫、自己的冲动、那迎面而来的木棍、飞溅的鲜血,以及……以及自己那不受控制、挡在父亲身前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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