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宫里的药香已经弥漫了半月有余。王后躺在病榻上,看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想起很多年前在会稽山上的那个春天。
王后,该喝药了。宫女捧着药碗轻声呼唤。
王后勉强支起身子,目光掠过那碗漆黑的药汁,摇了摇头:放下吧。
太医说她的病是积劳成疾,但她知道不是。这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倦,是二十年忍辱负重的后遗症,是胜利之后无处安放的虚无。
大王...可知道?她轻声问。
宫女跪在榻前:已经禀报过三次,大王说...说政务繁忙,得空便来。
王后微微一笑,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她太了解勾践了——那个男人可以忍受世间最极致的屈辱,却无法面对曾经见证他屈辱的人。
她让宫女取来妆奁,对镜梳理白发。镜中人容颜憔悴,唯有那双眼眸还保留着几分当年的风采。她取出勾践当年赠的狐裘大衣,轻轻抚摸衣领内那行小字:待得雪耻日,与卿共白头。
共白头...她喃喃自语,唇边泛起一丝苦笑。
就在这时,宫外传来通报:大王驾到!
勾践终于来了。他穿着朝服,显然是刚从政务中抽身。当他走进寝殿,看见病榻上形销骨立的王后时,明显怔住了。
你...勾践在榻边坐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大王来了。王后的声音很轻,臣妾正好有话想说。
她让所有宫人退下,寝殿中只剩下这对患难夫妻。二十年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相处。
记得在吴国石室的那晚吗?王后望着帐顶,大王说,总有一天要让夫差跪在姑苏台下。
勾践沉默点头。
如今大王做到了。王后转头看他,越国称霸,仇敌伏诛,大王已经是天下霸主。
是啊...勾践的声音干涩,我们赢了。
我们?王后轻轻重复这个词,眼中闪过一抹痛楚,不,是大王赢了。越国赢了。臣妾...只是完成了一个王后该做的。
勾践想要握住她的手,却被她轻轻避开。
大王知道吗?王后的目光飘向窗外,这些年来,臣妾最怀念的,竟是在吴国的那些夜晚。
勾践震惊地看着她。
因为只有在那些夜晚,王后的眼泪终于滑落,大王还会为我流泪,还会紧紧抱着我,还会说...
勾践如遭雷击,僵在当场。
自从回到越国,大王就再也不需要我了。王后闭上眼睛,胜利把最后一点真情也带走了。
不是这样...勾践想要解释,却发现无言以对。
王后不再说话,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勾践在原地站了许久,最终默默离去。
当夜,王后病情急剧恶化。弥留之际,她让宫女取来一只木匣,里面整齐地放着这些年来勾践送的所有礼物——每一件都未曾拆封。
天将破晓时,王后永远闭上了眼睛。她的表情很平静,仿佛终于获得了期待已久的解脱。
消息传到主宫时,勾践正在批阅奏章。他手中的朱笔顿住,在竹简上染开一团血红。
他没有去别宫见王后最后一面,而是独自登上了望楼,面向姑苏方向站了一整天。
宫人们说,那天听见望楼上传来似哭似笑的呜咽声,但随着风声飘散,谁也听不真切。
王后的葬礼极尽哀荣,但勾践没有出席。他赐她谥号越惠夫人,却在自己的史书里,关于她的记载只有寥寥数笔。
从此,越王宫中再也没有王后。而勾践,也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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