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元年春,建康城笼罩在氤氲雨雾中。朱雀航的画舫披着湿漉漉的锦缎,粉白樱瓣坠在青瓦朱栏间,随秦淮河打着旋儿流向天际。同泰寺九级浮屠刺破薄雾,铜铃在晨风中发出细碎声响,惊起檐角栖息的白鸽。当第一声晨钟撞碎在太极殿的琉璃瓦上,龙案前的青铜香炉正吐出最后一缕青烟,谁也没料到,一场足以撼动南朝根基的风波,正裹挟着佛香悄然蔓延。
梁武帝萧衍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沉香木念珠,鎏金佛像在烛火中流淌着慈悲的光晕。六十四岁的帝王褪去绣满十二章纹的朝服,素色锦袍松垮地挂在佝偻的肩头,愈发衬得脖颈处青筋凸起。与住持辩经时,他忽然将念珠狠狠摔在蒲团上,念珠四散滚落:“朕坐拥四海,却如困在金丝笼中的雀鸟!这龙椅冰冷刺骨,倒不如袈裟温暖自在!” 满堂僧众惊得手中经卷散落,只见帝王眼中燃烧着狂热的火焰,那双曾执剑指挥千军万马的眸子,此刻竟映着烛火化作两簇虔诚的佛芒。
次日破晓,晨光刺破寺院飞檐的刹那,僧人们骇然发现大雄宝殿内已换上赭色袈裟的萧衍。他盘坐在蒲团上的姿势比任何受戒多年的高僧都要标准,敲木鱼的力道沉稳而规律,袈裟下摆垂落的褶皱宛如莲瓣舒展。檀香缭绕间,这位昔日叱咤风云的帝王,竟将 “天下兵马大元帅” 的印玺换成了念珠,把朝堂上的金口玉言化作了佛前的喃喃经咒。
消息传到紫宸殿,蟠龙柱下的大臣们集体僵立如泥塑。尚书令握着笏板的手不住颤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北朝铁骑日日叩关,荆襄流民哀鸿遍野,陛下此刻...” 话音未落,丞相的官帽珠串 “哗啦” 散落满地,他跌坐在青玉阶前,惊得满朝文武倒吸冷气。
同泰寺山门前,三百官员从日出跪到日暮。御史大夫的官服沾满泥浆,额头在青石板上磕出紫红的血痕:“昔年陛下亲率白杆军大破北魏,又建士林馆广纳贤才,开创盛世!如今万里山河,怎可一日无主?” 萧衍却始终阖目诵经,木鱼声与蝉鸣交织,在暮色中愈发清晰。有老臣悄悄抬头,望见佛殿里的帝王剪影在烛光中忽明忽暗,恍惚间竟分不清那是肉身凡胎,还是西天佛陀。
暮色漫过宫墙琉璃瓦时,老臣们的膝盖早已嵌进冰凉的青砖,佝偻的脊背在风中摇晃如残烛。中书舍人顾子敬突然踉跄着扑上前,官袍下摆扫落案上茶盏,青瓷碎裂声惊得众人浑身一颤。他额角青筋暴起,嘶哑着喉咙喊道:佛门有 赎身还俗 之说!当年达摩祖师东渡,也曾收供养金传法...
此言如巨石投入深潭,死寂的偏殿炸开窃窃私语。老宰相徐勉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珠里燃起希望,颤抖着抓住年轻官员的袖口:快说!需多少供奉? 暮色中,众人面面相觑,忽有侍卫来报:陛下已在同泰寺受戒三炷香! 这句话如惊雷劈下,大臣们如梦初醒,争相扶起瘫倒的同僚,靴声杂沓地朝国库奔去。
子夜时分,太府寺的烛火将飞檐下的瑞兽照得狰狞如鬼。檀木长案上,金锭银铤堆成小山,映得账房先生的面孔忽明忽暗。算珠在他枯瘦的指间翻飞, 声混着此起彼伏的咳嗽。户部侍郎攥着账本的手渗出冷汗:单是袈裟赎金便需一亿万钱,再加上修缮佛寺...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更夫梆子声,惊起栖息在檐角的夜枭,凄厉的叫声穿透重重宫墙,仿佛预示着这场用亿万钱帛上演的 闹剧,终将如涟漪般荡开,牵扯出无数难以预料的因果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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