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隔壁的、不起眼的二十四小时面馆,则像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安静地吞吐着寥寥无几的食客。
查梁一跟着赵山河走进面馆,空气中弥漫着骨头汤熬煮后的醇厚香气,以及面食特有的、令人安心的麦香。
赵山河径直走向最里面一张靠墙的桌子,坐下,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完成一个日常程序。他甚至对迎上来的、系着围裙的老师傅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两碗阳春面,一碗……多加一份葱花。”赵山河的声音平静无波,点单的语气就像在谈论天气。
查梁一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
赵山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不久前还赤红如血、几近崩溃的眼睛,此刻深邃得像两口枯井,所有的风暴都被强行镇压在了井底,只留下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他放在桌面上的那只手,随意搭着,包裹伤口的衬衫布条边缘渗出点点暗红,与他苍白的肤色形成刺目的对比。
他表现得太过正常了,正常得让查梁一心底发寒。这种强行压制下的平静,比歇斯底里更让人担心,仿佛一座积蓄着庞大能量的火山,沉默着,等待着最终毁灭性的喷发。
面馆里很安静,只有后厨传来煮面捞面的轻微响动,以及另一桌食客吸溜面条的声音。
“山河……”查梁一忍不住开口,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想说点什么,哪怕是毫无意义的安慰。
“吃面。”赵山河打断了他,目光落在桌面的木质纹路上,声音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什么都不用说。”
查梁一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他明白了,赵山河不需要安慰,不需要开导,他只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空间,来消化那足以将人撕裂的剧痛,来重新拼凑起自己碎裂的理智和伪装。这碗面,不是用来品尝的,而是用来锚定现实,用来提醒他自己——戏,必须演下去。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端了上来。清亮的汤底,细白的面条,几点翠绿的葱花浮在面上,简简单单,却散发着温暖的气息。
赵山河拿起筷子,动作有些缓慢,但很稳。他夹起一筷子面条,轻轻吹了吹,然后送入口中,咀嚼,吞咽。他的动作机械而精准,脸上没有任何品尝到美味的表情,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维持生命体征的必要任务。
查梁一看着他,也拿起筷子,却觉得碗里的面条如同嚼蜡。他的目光时不时瞟向赵山河,注意着他最细微的反应。他害怕这平静是再次崩溃的前兆,害怕下一秒赵山河就会掀翻桌子,或者……彻底碎掉。
但赵山河没有。他只是安静地、一口一口地吃着面,眼神空洞地望着面前的碗,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剩下一个空壳在执行着“进食”的指令。
时间在沉默中缓慢流淌。
查梁一的心始终悬着,他从未觉得吃一碗面是如此煎熬的事情。
就在这时,赵山河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他的目光似乎聚焦在了面汤上升腾起的热气上,那氤氲的白雾模糊了他过于冰冷的轮廓。查梁一敏锐地捕捉到,他握着筷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但也仅仅是一瞬。
他很快恢复了正常,继续低头吃面,甚至比之前更快了一些。
查梁一忽然想起,赵山河刚才点面时,说“一碗多加一份葱花”。他依稀记得和赵山河在两人觅食的时候,无意中提过他的母亲林婉容……似乎就喜欢吃面时多放葱花。是因为这个吗?这碗看似寻常的阳春面,是否勾起了他某个被刻意遗忘的、关于母亲的温暖片段?而这瞬间的温暖回忆,在冰冷的现实面前,化作了一把更锋利的刀?
查梁一不敢问,只能默默地看着。
赵山河很快吃完了自己那碗面,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他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纸巾,仔细而缓慢地擦了擦嘴角,每一个动作都克制到了极点。
“走吧。”他站起身,声音依旧平稳。
查梁一连忙也放下筷子,跟着起身。
赵山河走到柜台前付了钱,对老师傅再次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走进了门外燕京的夜色之中。他的背影挺直,步伐稳定,仿佛刚才在面馆里那片刻的凝滞和失神只是查梁一的错觉。
但查梁一知道,不是错觉。那巨大的悲伤和仇恨并没有消失,它们只是被这个男人以惊人的意志力,强行压缩、冰封,沉淀到了灵魂的最深处,化为了更坚定、更冷酷的力量。
他快步跟上,与赵山河并肩而行,两人沉默地穿过酒店华丽却冰冷的大堂,走向电梯。
电梯门合上,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梁一兄,”赵山河突然开口,声音在密闭的电梯厢里显得格外清晰,“‘光辉’项目核心作假证据的资料,你那里还有多少?”
他的思维已经彻底切换到了战斗模式。
查梁一精神一振,立刻回答:“全部。从资金流向的隐秘记录,到王耀祖与境外空壳公司往来的加密邮件解密版,还有几个关键经手人的秘密证词录音,都在我绝对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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