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一架破旧的运输机,在戈壁滩深处剧烈颠簸着完成了降落。
机舱门在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被推开。
君特·施密特博士走下舷梯,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价值不菲的西装领口,挺直腰板。
他的脸上挂着一丝早已排练过无数次的表情,那是疲惫、决绝与对未来希望的完美混合体。
他此刻的表演足以拿下任何奖项。
他设想过一百种接头场景。
阴冷的地下室,几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神秘人,用压低的声音核对只有双方知晓的暗号。
或者更直接,刚下飞机就被蒙上黑布,塞进一辆装甲车,带往某个固若金汤的军事堡垒。
他为一切严酷与专业的挑战,做足了准备。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他精心构筑的所有心理预设,轰然崩塌。
机场上,没有风衣,没有暗号,没有装甲车。
只有一支乐队。
一支由七八个穿着洗得发白工装的老师傅组成的……老年铜管乐队。
他们吹奏的乐曲,调子跑得能从赤道直接拐进北冰洋,
听起来像是某首激昂的革命战歌,与一场乡间葬礼的哀乐,被强行缝合在了一起。
乐队后方,一个中年人神情亢奋到一种近乎癫狂的状态。
他高举着一面巨大的锦旗,红底黄字。
那面旗帜,在戈壁的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又刺眼无比。
“赠:迷途知返的国际友人施密特同志。”
锦旗下方,还有一行蝇头小字。
“红星厂跨物种情感纠葛研究中心全体贺。”(是的,王敬业同志又给自己加头衔了)
施密特博士的大脑,蓝屏了。
战略……忽悠?
跨物种……情感?
他的德语词典里,根本不存在能解释眼前这一切的词汇。
是翻译系统出了致命错误?还是这架飞机直接降落在了某个精神病院的露天广场?
就在他人生观受到剧烈冲击的瞬间,那个举着锦旗的中年人——王敬业,已经像一团人形自走火焰般冲了过来。
王敬业一把攥住他的手,用一种工业级粉碎机的频率,疯狂地上下摇晃。
“欢迎!欢迎啊!施密特同志!”
王敬业的声音震耳欲聋,那份热情,仿佛能把戈壁滩上的每一粒沙子都瞬间点燃。
“我代表我们红星厂全体科研人员、后勤职工、家属以及后山养猪场的二百三十五头功勋母猪
,对您的光荣到来,表示最热烈、最诚挚、最发自灵魂深处的欢迎!”
施密特博士被他晃得天旋地转,他感觉握住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一台即将解体的柴油发电机,正要把他的腕骨震成齑粉。
他想抽回手,却发现对方的手像一把烧红的工业级铁钳。
“施密特同志,您不远万里,冲破帝国主义的重重封锁,
毅然决然地抛弃了西方腐朽、没落、毫无想象力的技术体系,奔向我们这片充满着哲学思辨与人文关怀的科学热土!”
王敬业猛地拔高了八度音,进入了咏叹调模式。
“您的这种精神,是什么精神?”
“是伟大的国际主义精神!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白求恩精神!
更是对‘科学无国界,但科学家有祖国’这一陈腐论调的,一记最响亮的耳光!”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只是来当个间谍,送一份带病毒的图纸,怎么就成了白求恩了?
还有,最后那句话,无论从哪个语法角度听,都充满了恶意的扭曲。
不等他组织起任何一句有效的语言,王敬业已经强行将一个用红布包裹的硬物,塞进了他的怀里。
“来,施密特同志!这是我们研究部全体同仁,为您精心准备的见面礼!是我们思想的结晶!”
施密特博士机械地打开红布。
里面不是什么绝密文件,更不是什么贵重信物。
而是一本印刷粗糙、散发着浓重油墨气味的小册子。
封面上的标题,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视网膜。
《戈壁奇闻录(特刊)——论猪圈的宇宙弦理论与包子褶的量子纠缠现象》。
作者:王敬业。
施密特博士抬起头,呆滞地看着王敬业那张写满了“求知若渴”与“终于找到知音”的狂热脸庞。
他第一次,对自己此次任务的性质,产生了根本性的动摇。
他的上级“工匠”只告诉他,这是一个位于华夏西北腹地、高度机密的顶尖研究所。
但他没说,这是一个由一群疯子组成的研究所啊!
“走!施密特同志!我们为您准备了最高规格的接风宴!”
王敬业不由分说地搂住他的肩膀,像拖着一袋土豆,将他塞进了一辆快要散架的“北京吉普”。
车上,施密特博士如坐针毡。
他旁边的王敬业,则彻底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向他介绍着红星厂的“光辉”与“神秘”。
“……您看,左边那片沙丘,我们内部称之为‘思想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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