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三夜。
0号会议室,已然是另一个世界。
空气粘稠,是咖啡因、尼古丁与肾上腺素熬煮出的味道。
烟灰缸里,烟头挤压堆叠,一座枯萎的焦黑森林。
狼藉的中央,巨大的绘图板上再无一丝空白。
上百张A0图纸,画满了复杂线条与密集数据,整齐码放在长桌上。
那厚度足以压垮一个时代。
陆云站在图板前。
一尊耗尽了所有生命力的雕塑,在做最后的收尾。
他脸色惨白,嘴唇干裂起皮,眼窝塌陷下去。
唯独那双眼睛。
亮得骇人。
两团星云在他眼底深处,焚烧殆尽。
马振邦、孙连成、陈琳……
所有红星湾的顶尖大脑,围在四周。
他们双眼充血,神情扭曲,混杂着极度的亢奋与衰竭。
三天,无人合眼。
不是不想睡。
是舍不得睡!
当“超导磁体低温冷却系统”的草图诞生时,那位低温物理专家,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当场就哭了。
他指着图纸上那个“逆卡诺循环优化模型”,断续的词句不成章法:
“天……这个……这个能把效率……三百倍!”
“十几年的瓶颈……就这么……一张纸?”
当“等离子体诊断激光阵列”的结构图完成时,陈琳的团队集体失控。
他们盯着图纸上的“汤姆逊散射实时监控方案”。
感觉过去引以为傲的数据分析,是孩童在沙地上堆砌的石子。
这不是在设计一个反应堆。
这是一个人,用一支笔,强行拖着身后这群华夏最聪明的脑袋。
进行一场认知维度的万里长征!
“最后一道工序……”
陆云的声音,是砂纸摩擦过金属的嘶哑。
他拿起最后一支铅笔,在图纸右下角,画下最后一个能量回路。
“……安全锁。”
“天工一旦检测到等离子体失控迹象。”
“0.01秒内,切断所有能源。”
“全部能量,导入地底缓冲池。”
“确保万无一失。”
最后一根线,落笔。
啪嗒。
磨秃的铅笔从他指间滑落。
一声脆响。
那声音是一道钟鸣,让整个会议室瞬间坠入绝对的、庄严的死寂。
陆云抬起头。
他看着眼前那座由上百张图纸堆叠成的宏伟山脉。
长长地,吐出一口带着烟火气的浊气。
“好了。”
“炉子,画完了。”
话音刚落,他身体一晃,重心不稳。
一只钢铁般的手臂,稳稳扶住了他。
是马振邦。
这位年过六旬,在共和国工业战线上埋了一辈子的老人。
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两行热流,无声淌下。
他的另一只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伸向那叠图纸。
不敢用力。
只用指尖,轻轻地,抚过图纸上那些冰冷又滚烫的线条。
他的嘴唇翕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却挤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灵魂在战栗。
这是亲眼见证了凡人开天辟地的恐惧。
一个人,一支笔。
一座由纯粹的人类智慧,构筑的通天之塔。
“总师……”
孙连成院士也挪了过来,他推正滑到鼻尖的老花镜。
浑浊的眼球里,水光一片。
他捧起一张材料配方图纸,声音彻底哽咽。
“HX-1型超导合金……”
“钇、钡、铜氧化物为基……”
“掺杂千分之三的锆……”
“一千七百度烧结,液氮中三次循环淬火……”
“天……”
“这个配方……这个工艺……”
“它……它不是死的!它是一首诗!”
“一首用元素周期表写出来的,最壮丽的诗篇!”
老院士的情绪堤坝轰然崩塌。
他抱着那张图纸,身体蜷缩,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
“我研究了一辈子材料……”
“到头来,不如您三天三夜画的一张纸……”
这声哭喊,是一个信号。
会议室里,压抑了七十二小时的情绪,彻底引爆。
那些共和国最顶尖的工程师,那些各领域的泰山北斗。
此刻,眼眶尽赤。
他们不是在哭陆云的强大。
他们是在为自己,为毕生信仰的科学,能亲眼见证这样一个“人力可及”的奇迹。
而流下滚烫的泪水!
一片哭声与抽泣声中,周文海却展现了超乎常人的职业素养。
他挤开人群,扶住同样摇摇欲坠的陆云,压着嗓子,急促地问:
“总师,最后一个问题……”
“这套‘太阳炉’,您估个价,大概……多少钱?”
陆云靠在椅子上,眼皮都懒得掀动,随口报了个数字。
“不算研发,只算材料和建造成本。”
“大概,两千个亿。”
“两……千亿?!”
周文海感觉心脏被一只大手捏爆了。
“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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