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刚爬过工作室的窗棂,顾砚山就看见那团小小的身影从木雕后走出来。
念念穿着黄色泳衣,头发上还沾着细沙,像刚从海滩跑回来。
“爸爸。”孩子扑进他怀里,掌心的温度烫得他心口发颤——是发烧时彻夜抱着的热,是攥着他手指睡觉的暖,是他刻在骨头上的念想。
顾砚山死死抱着儿子,眼泪砸在孩子发顶,混着虚拟的沙粒往下淌。
“念念,爸爸错了……爸爸对不起你………”他语无伦次地说,指尖反复摩挲儿子后背,想把这温度刻进麻木的掌心。
孩子只是咯咯笑,举着捡来的贝壳给他看,贝壳的纹路在他指间划过,竟有了真实的凹凸感。
天快亮时,念念的身影开始透明。“爸爸,明天还玩吗?”
孩子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沙,顾砚山拼命点头,直到那团暖彻底融进晨光里,他怀里只剩一片冰凉的空气。
从此,等待月圆成了顾砚山唯一的期盼………
每月十五当天,他就会支走徒弟,把工作室打扫得干干净净,摆上念念爱吃的糖果、没拼完的积木,还有那把小铲子——都是按记忆里的样子仿的。
月圆夜一到,他就抱着儿子坐在月光里,听他奶声奶气地讲沙滩上的趣事,看他用蜡笔在墙上画歪歪扭扭的小人。
只是每次画到嘴巴时,念念嘴唇的开合总与笑声不同步,像劣质的默片。
顾砚山盯着孩子的眼睛,强迫自己只看“他在笑”。
这一次,念念指着他新雕的石狮底座说:“爸爸,这里该刻朵花。”
他立刻拿起刻刀,哪怕指尖早已感觉不到石头的纹路,也凭着记忆一点点凿出花瓣的形状。
可白天的他,像被抽走了魂。
徒弟们发现,师傅常常对着空椅子发呆,手里的刻刀悬在木头上半天不动………
客户来取货,他摸着成品说“这里太凉”,对方却一脸困惑——明明是温润的樟木………。
有次小徒弟不小心打翻了热水,溅到他手背上,他竟毫无反应,直到看见水泡才迟钝地“哦”一声,竟想不起“疼”是什么感觉。
“师傅,您手被钉子划了!”大徒弟慌着递药膏,他摸了摸伤口,只觉得“破了个洞”,没有血,也没有湿。
“师傅,您是不是太累了?”大徒弟忍不住劝他,“要不歇几天吧。”
顾砚山摇摇头,眼神飘忽地看向窗外:“快月圆了。”
他听不进任何话,心里只有那个每月会来一次的幻影。
第二个月圆夜,念念带来了他的小铲子,说要和爸爸在沙盘里再雕一次“龙宫”。
顾砚山抓起雕刻刀想陪他玩,却因为握不住力度,刀刃直接掉进木屑堆里,喷出的木屑溅到脸上,他眨了眨眼,连痒意都没有。
“爸爸,你看我堆的沙子城堡!”念念举着小手喊,掌心的温度透过“屏障”渗过来,微弱却清晰。
顾砚山想摸摸儿子的头,手却径直穿过了那团软发,什么都没碰到,直接摸在头上,感受着的淡淡的温度。
他急得额头冒汗,指尖在孩子肩上胡乱摸索,可那身形,温度都能明显感觉到,但是那头发,怎么就穿过去了,这头发就像水里的油花,看得见、感受得到,就是抓不住。
顾砚山将张开双手拥抱念念,可无论怎么收紧手臂,都感觉不到孩子后背的弧度,摸不到肩胛骨的凸起,只有一片模糊的温热,像隔着雾气触碰阳光。
孩子的笑声在耳边响着,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颈窝,可他偏过头,嘴唇连儿子的头发丝都碰不到。
“爸爸,你的手好冷啊。”念念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小小的手掌覆在他手背上。
顾砚山心里一紧,他明明感觉不到冷,可儿子的手却在发抖,像摸到了冰块。
等念念的身影淡去,顾砚山才发现自己跪在地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掌心破了皮、渗出血珠,他却半点疼都觉不到。
工作室的樟木香气飘过来,以往能分辨出是老料还是新材,此刻也只剩“香”这一个模糊的概念,像劣质香水般浮在空气里。
而那晚念念走后,他对着镜子看了很久——自己的手苍白得像石膏像,连血管的轮廓都模糊了,仿佛这双手早已不是自己的。
第三个月圆夜,月光刚漫过工作室的窗棂,念念就从木雕后蹦了出来。
这次他没穿黄色泳衣,换了件蓝色的小褂子——是林晚棠亲手缝的,领口还绣着片小小的玉兰花瓣,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爸爸,看我带了什么!”孩子举着只布老虎,针脚歪歪扭扭的,显然是刚学做针线活的人缝的。
顾砚山的心猛地一揪,这布老虎的样子,像极了林晚棠当年给念念做的第一只玩具。
他伸手去接,指尖穿过布老虎的耳朵时,刻意忽略了那片虚无。“念念真厉害,哪来的?”
“妈妈……”孩子的声音顿了顿,布老虎在他手里晃了晃,“妈妈教我缝的。”
顾砚山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慌忙别过脸,假装去看桌上的积木:“我们来搭城堡吧?就像以前我们一起合作一样。”
“好!”念念倒是没追问,抱着布老虎蹲在积木堆前,小奶音里满是雀跃,“爸爸搭城墙,我来放旗子!”
月光在青石板上铺开一层薄晕,照得孩子的身影半明半暗………。
顾砚山机械地拼着积木,指尖碰不到木头的温暖,却能“看”到念念蹲在旁边,鼻尖沾着点灰,像只刚偷完米的小耗子。
这场景太像从前了——林晚棠在厨房做饭,他陪着念念在客厅玩,积木倒了的时候,孩子总会哭着去找妈妈,而林晚棠就会擦着手出来,笑着把父子俩一起数落一顿。
“爸爸,”念念突然抬起头,布老虎被他抱在怀里,像抱着块暖手宝,“妈妈呢?她怎么不来陪我们搭城堡?”
顾砚山捏着积木的手猛地收紧。木头的棱角硌着掌心,可他感觉不到疼。“妈妈……”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着团湿棉花,“妈妈在种花呢。”
这话是林晚棠走前说的。那天她收拾行李,看见窗台上枯萎的玉兰,轻声说了句“以后没人给花浇水了”。
他当时没接话,现在却把这半句话当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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