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他抓起笔记本,那页记载着“难产妇人,已渡”的字迹旁………
正缓缓浮现出个模糊的身影:女人跪在地上,双手在虚空里胡乱抓着,嘴里反复念叨“我的孩子……让我看看……”,红沙从她眼眶里涌出来,在纸页上写满“骗子”二字。
周槐安的心脏像被冰锥刺穿一样。
他分明记得,妇人看到照片时眼里的光,记得她化作光点时那句轻得像叹息的“谢谢”——那不是欺骗,是圆她一个念想。
可笔记本上,女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腹部的血痕渗过纸页,染红了他的指尖,带着刺骨的寒意。
第三次,她直接把“他们”全带到了他面前。
那天他刚从图书馆回来,推开门就看见宿舍里站满了影子。
穿蓝布褂的张二婶攥着银簪,簪尖对着他,原本温和的脸上满是怨怼:“你凭什么送我走?我还没跟老头子说够话!”
缺了条腿的小石头坐在单杠虚影上,空荡荡的裤管里灌满了红沙,声音发颤:“我不想走!我还没赢我爸的变形金刚!”
甚至连那个从湖里捞上来的男人,都浑身滴水地站在墙角,指甲抠着墙皮嘶吼:“我娘还在等我送药!你凭什么让我放下!”
红衣女孩就坐在书桌中央,红袄上沾着的黑色碎屑像烧焦的经文字迹,羊角辫末端的银锁“叮……铃…”作响。
“你看,”她拍了拍手,那些影子立刻安静下来,却都用渗着红沙的眼睛盯着他,“他们不是自愿走的。
你念的经,是堵住他们嘴的布;你所谓的渡,是把他们关进佛经里的牢。”
周槐安后退一步,撞在书架上,怀里的经书散落一地。
“不是的……”他想辩解,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张二婶消散时的释然笑靥,小石头飘向阳光时的轻快,湖里男人救小宝时的善意……
那些记忆突然变得模糊,被眼前这些怨毒的眼神冲得支离破碎。
“他们说,想回家。”女孩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红沙顺着她的指尖淌下来,在桌面上汇成四个字:永夜当铺。
“那里能解开所有经咒的束缚,能让他们回到原来的地方。
但前提是……”她抬眼看向周槐安,眼睛亮得像两簇鬼火,“你得把那双眼‘看见’的眼睛,当掉。”
“当掉眼睛?”周槐安猛地抬头。
“对啊!”女孩笑得露出尖尖的牙,“你不是总觉得自己特殊吗?不是总觉得能替他们做决定吗?
没了这双眼睛,你就只是个普通人,再也不用听他们哭、看他们闹了。他们能回家,你能解脱,多好………!”
她把笔记本推到他面前,桌面上红沙勾勒的“永夜当铺”四个字上,浮现出无数双挣扎的手,像从书页里伸出来求救。
“你不答应,他们就会一直缠着你。”女孩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缠着你吃饭、睡觉、走路,让你每天都看见他们被经咒捆着的样子!”
周槐安看着那些曾经被他视为“朋友”的魂灵,此刻全成了索债的厉鬼。
张二婶的银簪在他眼前晃,小石头的单杠虚影压得他喘不过气,湖里男人的滴水声像砸在他心上……
那些他曾坚信不疑的“救赎”,一夜之间全变成了“罪孽”。
“我……”他捂住脸,指缝里漏出哽咽。
原来他所谓的善意,不过是强加的意志;所谓的渡化,竟是囚禁的别名。
这双能看见阴阳的眼睛,从来不是天赋,是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的诅咒。
窗外的风突然变大,吹得窗户“哐…当…”作响。
红衣女孩的声音像附骨之蛆,钻进他的耳朵:“永夜当铺,什么都能当。换个清净,不好吗?”
“永夜当铺……”周槐安默念着这四个字………
突然想起导师曾经提过的地方志,他在书里看到记载着这么一段残句:“暗夜有当铺,可典阴阳眼,可换一世绝缘,然需承万鬼忆……”
下面还有行被虫蛀了的小字:“典者,需以己之‘见’,换取彼之‘忘’,代价……”后面的字烂成了洞。
他的心脏猛地缩紧。原本以为这个只是存在于传说中,原来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地方,能收走他这双“惹麻烦”的眼睛。
周槐安慢慢放下手,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他看着笔记本上那些怨毒的影子,看着女孩嘴角那抹得逞的笑,终于点了点头。
如果他的“看见”是种伤害,那不如彻底看不见。
如果他的“渡化”是种囚禁,那不如亲手锁上这扇门。
红沙还在流动,像无数条细小的血蛇,缠绕着他的手腕,往门外牵引。
周槐安知道,自己即将走向那座名为“永夜”的当铺,用一双看透阴阳的眼,换一个再也看不见的“清净”。
而那个红衣女孩,正站在阴影里,看着他一步步放弃最后的光。
第二天晚上,红衣小女孩来敲他的窗户。
雨下得很大,她的红袄被淋得透湿,却没渗出水,沙漏里的沙子流得飞快,红色的沙粒粘在玻璃上,像未干的血。“
哥哥,你知道当铺在哪吗?”她把沙漏贴在玻璃上,红色的沙子在窗上画出条蜿蜒的路线,“明天寅时,你顺着这条路走,就能看见门了。”
第二天寅时,天还没亮。
周槐安揣着笔记本,按小女孩画的路线走进了废旧的城区。
巷子很深,两侧的墙高得遮了天,青砖上长满了青苔,湿滑的墙面上隐约能看见些模糊的刻痕,像无数只手在上面抓过。
风从巷口灌进来,带着股潮湿混着腐土的味,吹在脸上黏糊糊的,像蜘蛛网。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白雾突然浓了起来。白蒙蒙的,连脚边的青石板都看不清,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雾里撞来撞去,像在敲鼓。
他的后颈突然一凉,像有人对着那里吹气,猛地回头,雾里闪过个模糊的影子,高得像根竹竿,却没有头。
“谁?”他攥紧了笔记本,笔记本的温度突然升高,烫得他指尖发麻。影子晃了晃,没入雾中,留下串“滴……答…”声,像血滴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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