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竹园丙七号药田的死寂,被陈伯那双深井般的目光彻底刺穿。
寒风卷着枯叶,在凝固般的空气里打着旋,呜咽声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林陌半跪在地,左手死死抵住因星力反噬而痉挛抽痛的胸口,嘴角残留的猩红在清冷的月光下触目惊心。他面前,那株被心头精血和失控星力污染的魔化铁线藤,如同被无形巨手攥住的毒蛇,藤蔓在沉重力场中疯狂扭曲挣扎,分泌的暗红毒液滴落在灰黄土地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腾起缕缕刺鼻的青烟。
陈伯拄着那根焦黄的枯竹竿,佝偻的身影立在田埂上,如同扎根于这片荒芜死地的一截老树根。昏暗中,他的脸模糊不清,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穿透夜色,平静无波地扫过魔藤的暴戾、扫过林陌嘴角的血迹、最终,那目光的落点带着一种洞穿万物的了然,稳稳停驻在林陌紧捂的胸口——那里,残破铜铃正隔着衣料散发出微弱的灼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林陌的心跳如同擂鼓,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新旧伤势,带来尖锐的痛楚。识海深处,血色器灵的呓语因星核屑的气息和魔藤的暴戾而兴奋躁动:“血…毒…力量…美味!给我!” 暗金器灵则陷入更深沉的沉寂,方才压制空间锋刃和对抗血色侵蚀的消耗显然巨大。
是敌?是友?抑或是…更高层面的旁观者?
林陌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混乱的思绪,挣扎着想站起身。膝盖的诅咒印记在沉重力场的余波下如同冰锥刺入骨髓,让他一个踉跄,险些再次栽倒。他用手撑住冰冷的药锄柄,才勉强稳住身形,迎向陈伯的目光。喉咙干涩发紧,带着血腥味,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秘密,已赤裸裸地摊开在对方面前。
陈伯的目光在林陌苍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像是古井微澜,快得难以捕捉。随即,那目光转向了被镇压的魔藤。
“驳杂不纯,戾气横生。” 苍老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如同砂纸摩擦着粗糙的树皮,不带丝毫情绪,却清晰地穿透风声,落在林陌耳中。“枯竹园的死气,修士的精血,域外的星力,还有…那东西的混沌本源。强行糅合,如同沸油烹雪,徒增祸端。”
他手中的枯竹竿,看似随意地在地上轻轻一点。
嗡!
笼罩魔藤的沉重力场骤然加剧!那扭曲挣扎的藤蔓猛地一僵,如同被万钧山岳当头压下,坚韧的藤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表面分泌的毒液瞬间被压回藤蔓内部,暗红的色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暴戾的气息被强行碾碎、禁锢!
藤蔓不再扭动,彻底凝固,通体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败,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生机与邪异,只余下一具僵硬丑陋的标本。那股令人心悸的沉重力场也随之潮水般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陌瞳孔微缩。这绝非简单的灵力镇压!陈伯的手段,浑然天成,引动的是脚下这片大地本身的力量!是法则的运用!这个守井的老人,修为境界远超出他的想象!
陈伯的目光再次落回林陌身上,依旧是那种深不见底的探究与了然。“取巧之道,终非正途。枯竹园…根死地活,生机一线,在平衡,不在掠夺。” 他顿了顿,枯竹竿指向那株被彻底镇压、失去所有活性的魔藤,“此物,污秽之源,留之无用。明日日出前,焚尽。灰烬深埋,不可留痕。”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在陈述天地间最朴素的真理。
说完,他不再看林陌,也不看那株魔藤,佝偻的身影缓缓转身,拄着枯竹竿,一步一步,如同融入了枯竹园深沉的夜色与呜咽的风声中,很快便消失在破败篱笆的转角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风声里,林陌紧绷的神经才猛地一松,一股强烈的虚脱感混合着伤势的剧痛席卷全身,他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药锄脱手飞出。他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刀割般的刺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翻江倒海的痛楚。
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紧贴在皮肤上,被寒风一吹,刺骨的冰凉。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左手掌心还残留着星核屑冰凉的触感和一丝狂暴星力肆虐后的灼痛。右手臂的伤口虽已愈合结痂,此刻也隐隐作痛。
识海中,血色器灵因陈伯的离去和魔藤被镇压而发出不甘的嘶鸣:“力量…浪费…老东西…碍事!” 暗金器灵依旧沉寂,只有碎片本身传来一丝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仿佛在安抚他受创的神魂。
“根死地活…生机一线…在平衡,不在掠夺…” 林陌反复咀嚼着陈伯最后的话语,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抓住了一缕微光。他之前的做法,无论是强行催动混沌灵雨,还是试图吞噬星核屑的力量,乃至吸收草木精气,本质上都带着一种急功近利的掠夺意味。如同一个濒死的溺水者,疯狂地抓住身边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却忽略了自身与环境的承受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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