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地群峰如兽脊拱卫,尤溪流域在云雾中蜿蜒如银带,十五个部落沿溪而居,世代以尤水为脉、山林为依,结成松散的尤溪部落联盟。时维深秋,尤溪龙门银杏林的金黄叶片簌簌飘落,落在溪水中随波逐流,像极了这片土地上漂泊无依的生灵。
城关部落的木楼里,城垣正用陶瓮封存新酿的尤溪可乐。琥珀色的液体在陶瓮中微微晃动,散发着野果与草药混合的醇厚香气——这是刻在尤溪人骨子里的味道,从垂髫稚子到白发老者,每个部落的人家都会酿,晨起饮一盏暖身,劳作归饮一盏解乏,就连部落联盟议事时,案上也总摆着几陶碗可乐,那是他们为数不多能寻得安稳的慰藉。
“城垣首领,新阳部落的新禾来了,说……说又丢了三个人。”门外传来族弟城屿急促的声音,打断了城垣的动作。
城垣握着陶瓮的手猛地一紧,指节泛白。他转过身,看清了站在门口的新禾——那是个才及弱冠的少年,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此刻却满眼血丝,麻布衣衫上沾着泥土与干涸的泪痕,嘴唇哆嗦着,话没说完便跪了下去:“首领,求您救救我们……太子集团的人昨夜又袭了部落边缘,阿父阿母被他们拖走了,还有阿妹……阿妹才十三岁啊!”
城垣扶起新禾,指尖触到少年冰冷的肩膀,心中像被尤水的寒浪狠狠撞击。太子集团——这四个字最近在尤溪十五部的土地上,是比冬日的霜冻更刺骨的噩梦。他们不是寻常的山匪,而是盘踞在闽地山脉中的庞大部落联盟,以“太子”为尊,手下分支如蛛网般散布在闽越的山林里,侵扰着原有部落联盟,尤溪最近碰到的,不过是太子集团最外围的一小支喽啰,却已让十五部苦不堪言。
“起来说话。”城垣的声音低沉沙哑,目光扫过窗外——城关部落有八百三十五人,是十五部中人口最多的部落,可即便是这样的规模,面对太子集团的袭扰也只能被动防御。他想起上月西城部落传来的消息,西滨首领带着族人去闽湖捕鱼,回程时遭遇土匪,二十六人只回来了九个,剩下的要么被活活吃掉,要么像牲口一样被绑走贩卖,女人们的下场更是不堪设想。
新禾颤抖着起身,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他们骑着烈马,拿着铁刀,我们的石斧根本挡不住……他们说,要是我们不每月交十名女子、二十石粮食,就踏平整个新阳部落。可我们新阳部总共才五百零九人,哪里禁得住这样的掠夺啊!”
城垣沉默着走到案前,端起一碗尤溪可乐,却没有饮下。琥珀色的液体在碗中晃动,映出他紧锁的眉头。他想起部落联盟的十五个首领——新阳的新禾年少,西城的西垣沉稳,中仙的中砚精通草药,坂面的坂岳力大无穷,梅仙的梅岚是个女子,却有着不输男子的果决……十五部加起来不过四千余人,散落在尤溪两岸的山林与河谷间,而太子集团的势力,却像九阜山的浓雾一样,不知到底藏着多少人。
“去通知各部首领,三日后在龙门银杏林议事。”城垣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告诉他们,再这样下去,我们尤溪十五部,迟早要被太子集团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城屿应声而去,木楼里只剩下城垣和新禾。秋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银杏叶的清香,却吹不散空气中的悲戚。新禾望着案上的尤溪可乐,忽然伸手端起一碗,一饮而尽,辛辣中带着甘甜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能压下他心中的痛苦,反而让泪水流得更凶:“首领,我阿母最会酿可乐了,她说等今年的银杏叶落尽,就给我酿一瓮最烈的……可现在,我再也喝不到了。”
城垣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望向远方——九阜山在西南方向的云雾中若隐若现,那里是太子集团分支的聚集地;大模山的主峰直插云霄,海拔一千四百七十三米的山顶常年积雪,据说太子集团的主力就藏在山那边;闽湖的水波荡漾,却不知吞噬了多少尤溪人的性命。而他们十五部,就像这片土地上的银杏叶,看似繁茂,却随时可能被狂风卷走。
三日后,龙门银杏林里,十五个部首领齐聚。金黄的银杏叶铺了一地,踩上去沙沙作响,却没人有心思欣赏这秋日盛景。
“太子集团又袭扰了洋中部,带走了五个女子,三个孩童。”洋中首领洋澈率先开口,他的左臂缠着麻布,上面渗着暗红的血渍,“他们的人越来越多了,上次只有十几人,这次来了三十多个,还带着弓箭。”
“我们台溪部也遭了殃,去溪尾部落换粮食的队伍,被他们截在了半路,粮食被抢,还有两个族人被他们杀了,尸体……尸体都被啃得残缺不全。”台溪首领台砚的声音带着颤抖,眼中满是恐惧——太子集团吃人的传闻,早已不是秘密,他们不仅掠夺粮食和女人,还把俘虏当作食物,每当月圆之夜,山林里总能传来被折磨者的惨叫,那声音像针一样扎在每个尤溪人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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