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至周府门前,祭灶节的零星暖意被彻底驱散。朱红府门挂着半旧白幡,褪色的 “奠” 字与往年该挂的灶王像形成刺眼对比。两名孝服家丁垂首立在门口,眼眶通红,见安嘉郡主的马车停下,才哽咽着上前迎接:“见过郡主,见过沈小姐。”
刚要下车,院内便传来争执声。沈澄葭掀帘望去,西院沈山正扶着周夫人的胳膊,脸上堆着假笑,语气却带着逼迫:“周夫人,周大人与我同僚一场,他的冤屈我岂能坐视?你好好想想,他生前有没有留下书信、账本?交出来,我找白丞相求情,保准还他清白!”
旁边的沈耀辰则完全没理会大人的周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灵堂角落的青花瓷瓶和墙上挂着的字画,嘴里啧啧有声,见周显七岁的儿子周念安攥着个布老虎蹲在门槛边,便凑过去,从袖里摸出个空的蟋蟀罐晃了晃,语气轻佻:“小娃娃,你爹那花瓶真好看,给我呗?我这罐儿能装蝈蝈,比你这破老虎好玩多了!”
周念安怯生生地往后缩了缩,把布老虎抱得更紧,含着眼泪摇头:“那是爹最喜欢的花瓶,不能给你……娘说爹只是睡着了,醒了要骂我的。”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沈耀辰脸色一沉,伸手就要去扯周念安怀里的布老虎,“一个破瓶子换个蝈蝈罐,你还亏了不成?”
“耀辰!” 沈山回头呵斥,目光却没离开周夫人,语气添了隐晦威胁,“周夫人,如今就白丞相能说话,没点实在东西,光喊冤没用!错过时机,周大人的冤屈这辈子都洗不清!”
周夫人脸色惨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沈大人…… 老爷真没留东西…… 他去天牢前只说让我好好带孩子……”
“沈大人倒是好兴致,除夕未至,先替三司查起案来了?”
安嘉郡主的声音带着几分清冷,缓缓从门口传来。沈山猛地回头,见安嘉郡主扶着沈澄葭站在那里,脸色瞬间变得不自然,连忙松开周夫人的胳膊,讪讪笑道:“郡主怎么来了?我就是……就是感念同僚情谊,过来吊唁周大人,顺便问问周夫人需不需要帮忙。”
沈澄葭目光扫过沈耀辰,又落在沈山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威压:“大伯是兵部主事,管的是军营器械调度,何时兼管起大理寺的查案事宜了?陛下已下旨命三司与黄太傅彻查周显死因,沈大人这般越俎代庖,是觉得三司办案不力,还是觉得陛下的旨意不够分量?”
沈山被问得哑口无言,额角沁出细汗,强辩道:“澄葭,你误会了,我只是……只是关心则乱。”
“关心周大人,便该守吊唁的规矩,安安静静祭拜,而非逼问遗孀、纵容子侄抢夺遗物。”沈澄葭上前一步,轻轻将周夫人护在身后,目光冷冽地看向沈耀辰,“周府正在办丧事,沈耀辰却惦记着人家的古董,传出去,怕是要让人说西院的规矩,都喂了狗了。”
沈耀辰被骂得脸涨成猪肝色,刚要发作,被沈山狠狠瞪了回去。沈山知道沈澄葭不好惹,更不敢得罪安嘉郡主,只能硬着头皮赔笑:“是我管教无方,是我失了分寸。既然郡主来了,那我们父子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看望周夫人。”
说罢,他狠狠拽了一把沈耀辰,低声呵斥:“还不快走!”沈耀辰不甘心地瞪了周念安一眼,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那青花瓷瓶,才不情不愿地跟着沈山往外走,路过沈澄葭身边时,还小声嘀咕了一句“多管闲事”。
沈澄葭没理会他的挑衅,转头看向周夫人,语气柔和了许多:“周夫人受惊了,沈家人无礼,还望你莫怪。”
周夫人连忙摇头,眼眶通红地握住安嘉郡主的手:“多谢郡主和沈小姐解围……方才沈大人逼得紧,我真是……”话没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
安嘉郡主扶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似是安抚,又似是给自己打气:“莫怕,有我们在。先进去祭拜周大人吧。”
两人穿过前院,灵堂设在正厅,白色的幔帐低垂,将厅内的光线遮得昏暗。帐内摆着周显的灵位,香炉里插着三炷香,烟气袅袅,混杂着纸钱燃烧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呛得人鼻子发酸。灵堂角落的小桌上,本该放着祭灶的糖瓜与糕点,此刻却空无一物,只有一盏孤灯,在寒风中轻轻摇曳。
灵堂内站着几名周府的内眷,个个穿着孝服,低声啜泣。周念安抱着布老虎,蹲在灵位旁小声抽噎,见周夫人进来,连忙扑过去抱住她的腿:“娘,方才那个坏哥哥要抢爹的花瓶,我没给。”
周夫人蹲下身抱住儿子,眼泪掉得更凶了:“声声做得对,那是你爹的东西,不能给别人……”
安嘉郡主看着这一幕,语气带着真切的疼惜:“周夫人,你身子本就弱,又连日悲伤,若是再伤了身,可怎么好?今日虽是祭灶,却也别太苛待自己,多少吃些东西。”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递到周夫人手中,“我知道你心里苦,当年我夫君去北疆打仗,我也是日夜担惊受怕,连祭灶时都对着灶王爷许愿,盼他平安归来。那种滋味,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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