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菌室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刺痛。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得化不开,渗进鼻腔深处,几乎要灼伤黏膜。沈聿修站在那张惨白的病床前,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四肢,又在瞬间冻结。指尖冰凉一片,手术刀滑腻的触感几乎要从脱力的指间溜走。床上躺着的是他。
分毫不差的脸部轮廓,紧闭的双眼,甚至那微微蹙起的眉心都与他此刻因极度惊骇而绷紧的神情如出一辙。那具身体覆盖在同样的无菌手术单下,只露出脖颈以上,如同一个等待解剖的、冰冷的标本。唯一的区别,是那具“身体”颈部侧方,一个极小的圆形针孔,在无影灯惨白的光线下,边缘泛着一点不自然的暗红淤痕。这不是梦。冰冷的金属床沿硌在他骤然攥紧的手背上,清晰的钝痛凿穿了最后一丝侥幸。谁?谁干的?
疑吻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勒紧他的喉咙。他强迫自己移开钉在那张“脸”上的目光,视线扫过整个无菌室。空旷、死寂,只有仪器指示灯幽微的绿光在角落里无声闪烁。除了他自己粗重得几乎盖过一切的呼吸,别无他响。没有埋伏的敌人,没有伺机而动的杀机。这里只有他,和床上的“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浓稠的恐惧胶水里艰难跋涉。沈聿修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层被惊惧覆盖的薄冰碎裂开来,属于医生的绝对冷静重新占据了上风。他不能在这里僵持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目光锐利如刀,再次投向病床上的“复制体”。他需要信息,任何能撕开这诡异迷雾的信息。他向前一步,靠近床边,屏住呼吸,强迫自己去观察那具躯体的每一个细节——皮肤色泽、肌肉纹理、那针孔周围的细微变化……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病床上那张如同沉睡的脸,眼皮下的眼球毫无征兆地、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动作细微得如同错觉,快得让人几乎无法捕捉。紧接着,那张脸,那张属于“沈聿修”的脸,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个弧度。一个冰冷、僵硬、毫无温度的微笑。“嗡!”
沈聿修脑子里像是被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贯穿,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他几乎是本能地向后猛退一大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器械架上,发出沉闷的“哐当”巨响。架子剧烈摇晃,上面的不锈钢托盘和器械叮当作响,几把锋利的手术剪、镊子“哗啦”一声滑落在地,刺耳的噪音在死寂的空间里疯狂回荡。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攫住了他的心脏,挤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比意识更快一步做出了反应——握紧手术刀的手猛然抬起,刀尖在无影灯下反射出一道凛冽、决绝的寒光,直指病床!刀锋的微芒,映亮了他骤然缩紧的瞳孔,也映亮了床上那具“躯体”唇角尚未完全褪去的诡异弧度。
空气紧绷如即将断裂的弓弦。没有预想中的攻击,没有起身,没有任何后续动作。那具“躯体”依旧安静地躺着,维持着那个僵硬微笑的定格姿态,仿佛刚才那惊魂一瞥的微动和笑容,真的只是沈聿修在巨大压力下产生的幻觉。只有那个颈侧的针孔,像一只恶毒的眼睛,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失态。
冷汗顺着沈聿修的鬓角滑下,冰凉地滴在衣领上。他死死盯着那张脸,胸膛剧烈起伏,握刀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理智在疯狂尖叫着警告危险,催促他立刻离开这个活见鬼的地方;但另一种更深沉、更执拗的探究欲却像藤蔓般缠绕上来——那是什么?那诡异的针孔,那诡异的笑容……答案可能就在这里,在这具诡异的“躯体”身上!离开?还是……就在这生死抉择的念头激烈冲撞的瞬间,沈聿修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病床边缘,无菌单下被压住的一角。
那是一小片深蓝色的布料,像是某种工装制服的一部分。布料边缘,一个模糊的、被血渍晕染开的白色徽标图案若隐若现。那图案……异常眼熟!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沈聿修瞳孔骤然收缩,呼吸瞬间停滞!深蓝色工装……白色徽标……血渍……
记忆碎片如同被惊雷劈开的混沌,一个尘封多年的画面带着岁月的尘埃和冰冷的铁锈味,猛地撞进脑海深处——逼仄的办公室,父亲沈仲明布满血丝的疲惫双眼,他手中紧握、指节泛白的一张照片。照片的背景,是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厂房铁门,几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人影模糊地站在门口,制服胸口的位置,赫然就是这个白色的、如同扭曲化学分子结构般的徽标!那是二十年前,导致父亲身败名裂、最终在绝望和污名中含恨而终的源头——康诺生物制药厂!废弃药厂的冰冷铁锈气息,似乎瞬间穿透时空,弥漫了这间无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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