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终究未能穿透星舟投下的、无形的阴影。那幽蓝的光芒仿佛具有某种物质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整个海湾,乃至更远区域的上空,将黎明的希望扭曲成一种冰冷的、非自然的白昼。傅斯砚和苏晚藏身的山林,仿佛成了两个世界之间最后一道脆弱的缓冲带,一侧是正在经历天翻地覆的、熟悉而脆弱的人类文明,另一侧,是沉默矗立、代表着未知与绝对力量的星海来客。
苏晚在傅斯砚的搀扶下,勉强能够站立,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依然依靠着他。她望着远方那如同神只(或恶魔)般存在的星舟,眼中最初的巨大惊恐,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近乎麻木的茫然所取代。全球多处出现类似结构体的消息,像一记重锤,彻底砸碎了她心中最后一点“这或许只是局部事件”的侥幸。
“它们……为什么不说话?”苏晚的声音很轻,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巨大的困惑,“它们从那么远的地方来,拥有这样的力量……难道只是为了在这里……沉默地站着?”
傅斯砚沉默着。这也是他心中最大的疑问之一。星舟展现出了强大的防御和“劝退”能力,甚至可能拥有某种形式的高度智能(从它能理解并执行复杂的“紧急协议”可知),但它自完全浮现后,除了那持续不断的、仿佛背景噪音般的低沉嗡鸣,没有发出任何形式的、试图沟通的信号。没有宣告,没有警告,没有要求。这种绝对的沉默,比任何咄咄逼人的姿态都更令人不安。它像一堵无形的、无法逾越的墙,将人类的好奇、恐惧、疑问,乃至可能存在的善意,都冷冷地拒之门外。
“也许,在它们的认知里,我们还不具备与它们对话的‘资格’。”傅斯砚的声音干涩,给出了一个他自己都感到心悸的猜测,“就像我们不会试图与脚下的蚂蚁进行复杂的谈判。或者……它们的沟通方式,完全超出了我们感官和科技的接收范围。”
就在这时,一阵新的、不同于战斗机音爆的引擎轰鸣声从城市方向传来。很快,几架涂着新闻媒体标志和中立观察机构徽章的直升机,小心翼翼地、保持着最大限度的安全距离,出现在海湾的外围空域。它们的镜头,如同无数只渴望真相的眼睛,贪婪地捕捉着星舟的每一个细节,将这幅超现实的画面,实时传递到全球数以亿计的屏幕前。
可以想象,此刻的外界是何等的人心惶惶与信息爆炸。政府必然启动了最高级别的应急机制,试图通过各种渠道与星舟建立联系;科学家们恐怕正在疯狂分析所能获取的一切数据,试图理解其构造、能量来源和意图;网络上早已被各种猜测、恐慌和末日言论淹没;街头可能已经出现了骚乱和抢购潮……旧有的秩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
然而,所有这些人类社会的剧烈反应,似乎都未能穿透那堵“沉默之墙”。星舟依旧静静地悬浮着,幽蓝的光路稳定流淌,对环绕在它周围、如同飞虫般嗡嗡作响的人类造物,表现出一种彻底的、令人绝望的无视。
“我们……现在算什么?”苏晚看着那些试图靠近又不敢靠近的媒体直升机,声音带着一丝苦涩,“见证者?幸存者?还是……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尘埃?”
傅斯砚握紧了她的手。他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他们是最早接触这一切,甚至从某种意义上“引发”了这一切的人,掌握着可能至关重要的信息——关于“星陨”、“记录者”、“清道夫”、黑色芯片,以及他们自身作为“载体”和“钥匙”的特殊性。但在当前这全球性的、关乎文明存续的宏大事件面前,他们这两个伤痕累累、狼狈不堪的个体,似乎变得无足轻重。谁会相信他们的故事?谁又会来寻找他们?
“我们是我们自己。”傅斯砚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像是在对苏晚说,也像是在对自己强调,“我们活下来了,这就意味着我们还没有被‘遗忘’。我们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这就意味着我们可能还有……价值。”
他的目光再次落向那片沉默的巨构体。星舟不沟通,不代表它没有意图。它那冰冷的逻辑核心,必然在运行着某种程序,等待着某个条件,或者执行着某个跨越光年的指令。而他和苏晚,与这指令之间,存在着某种无法割裂的联系。这联系是福是祸,尚未可知,但至少,它让他们没有完全沦为这场巨变中无名的背景板。
他扶着苏晚,慢慢坐回岩石下的阴影里。身体的伤痛和精神的极度疲惫,要求他们必须继续休息,积攒力量。他拿出最后一点食物和水,两人默默地分食。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晚晚。”傅斯砚咽下干涩的压缩饼干,低声说,“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外界迟早会彻底乱套,这里也不再安全。我们必须想办法,找到一个能庇护我们,并且有可能……利用我们所知道的信息的地方。”
苏晚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去找……‘他们’吗?那些‘清道夫’?他们似乎知道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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