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博士离开后,医疗套间内那层虚伪的平静被彻底打破。柔和的灯光,洁净的环境,舒适的衣物,此刻都像是一种精心布置的舞台背景,而他们,则是舞台上被无数看不见的眼睛审视着的演员,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被观察的样本。
苏晚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入臂弯,肩膀微微耸动,压抑的啜泣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那并非崩溃的嚎啕,而是长时间紧绷的神经在暂时安全后,无法自控的、细微的释放。恐惧、委屈、茫然,以及对未知命运的深深无力感,混杂在一起,化作滚烫的泪水,浸湿了灰色的衣袖。
傅斯砚没有阻止她,也没有出言安慰。他知道,她需要这场宣泄。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只是他肩上的担子更重,连哭泣的奢望都已失去。他默默走到集成厨房区,接了一杯温水,又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回到床边,轻轻放在苏晚手边。
然后,他走到那面巨大的观察幕墙前,背对着苏晚,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外面那个宏伟而冰冷的地下空间。悬浮的建筑体,穿梭的廊桥,零星的工作人员……这一切井然有序的运行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目的和规则?李博士口中那“悠久的历史”和“庞大的数据库”,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们像两只意外闯入精密钟表内部的飞虫,能看到齿轮的转动,却无法理解其计时的意义。
过了好一会儿,苏晚的啜泣声渐渐平息。她拿起毛巾,胡乱地擦了擦脸,抬起头,眼睛和鼻尖都红红的,但眼神里多了一丝强行振作起来的坚韧。她看向傅斯砚挺直却难掩疲惫的背影,轻声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傅斯砚没有回头,声音低沉而清晰:“恢复体力,是第一要务。然后,尽可能多地了解这个地方,了解这个‘研究会’。”他顿了顿,补充道,“记住,在这里,我们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个表情,都可能被记录、分析。保持警惕,但不要表现出过度的敌意。我们现在是‘客人’,也是‘样本’。”
他的分析冷静得近乎残酷。苏晚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她端起那杯水,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液体流过喉咙,带来一丝真实的抚慰。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就在这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涌动的状态下度过。他们轮流使用卫浴设施,尽量补充水分,强迫自己休息。傅斯砚虽然疲惫,却无法真正入睡,高烧在药物的作用下有所缓解,但肋骨的疼痛和精神的警觉让他始终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浅眠状态。苏晚也因为身心俱疲,睡得并不安稳,时常被细微的动静惊醒。
期间,房间内的通讯器响起过一次,是那个毫无感情的AI声音,通知他们晚餐已经准备好,可以通过食物合成机获取。晚餐是经过精确计算的营养套餐,味道寡淡,但能提供均衡的能量。他们默默地吃着,味同嚼蜡。
傍晚时分(根据室内模拟的光线变化判断),套间的门再次被敲响。这一次,进来的是一位看起来更年轻些、约莫三十出头的女性研究员,同样穿着灰色制服,胸前别着姓名牌,上面写着“助理研究员 - 林静”。她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神情带着一种学者特有的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傅先生,苏小姐,打扰了。”林静的声音比李博士多了些人情味,但依旧保持着专业距离,“按照李博士的吩咐,我来为二位进行更详细的生理数据采集和基础认知评估。这有助于我们为您制定更精准的恢复和……后续观察方案。”她措辞谨慎,但“观察”二字,还是暴露了他们的真实处境。
傅斯砚和苏晚对视一眼,没有反对。在这种情况下,配合,或许是获取信息和争取信任的唯一途径。
林静带来的设备比之前的医疗机器人更加精密。她先是用一个手持扫描仪对两人进行了全身的二次深度扫描,重点关照了傅斯砚的肋部伤处和苏晚胸口那微弱的能量残留区。扫描数据实时传输到她随身携带的一个平板电脑上,屏幕上滚动的参数和波形图复杂得令人眼花缭乱。
接着,她又进行了一系列非侵入性的神经反应测试、脑波活动记录以及基础体能指标测量。整个过程,林静操作熟练,记录认真,偶尔会就一些细微的数据波动提出一些技术性的问题,例如询问傅斯砚在与“信标”共鸣时的具体身体感受,或者苏晚在“钥匙”力量消散过程中的主观体验。
她的问题都围绕着“现象”本身,不涉及更深层的动机或情感,更像是一个严谨的科学家在记录实验数据。这种纯粹技术性的交流,反而让傅斯砚和苏晚稍微放松了一些警惕。傅斯砚在回答时,也刻意保持客观,只描述事实,不附加个人猜测和情绪。
数据采集持续了近一个小时。结束后,林静整理好设备,看向他们,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二位的生理指标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尤其是傅先生,感染得到了有效控制。不过,你们体内的能量残留……非常特殊,其衰减模式和我们数据库里任何已知的地外能量印记都不完全匹配。”她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这可能是非常有价值的研究样本。”样本。这个词再次出现,像一根冰冷的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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