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真海自己则抱着那个铁盒子,转身大步往外走。
临上车前,他又停下脚步,回头冲着院门口探头探脑的庞父庞母,恶狠狠地放话:
“听着!这丫头借的钱,可是有利息的。甭管你们有没有血缘关系,万一她还不上这钱,咱们就法庭上见!这房子,按那信上说的,理论上是庞小七的。你们最好烧香拜佛,祈祷她能还上这笔债。不然...”
他故意没说完,冷哼一声,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
商务车卷起一阵尘土,扬长而去。
车子驶离了村子,庞小七扒着后车窗,看着那几间熟悉的瓦房越来越小,最后缩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视线里。
她紧绷的神经突然一松,一直强忍着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痛哭,带着劫后余生的委屈和心酸。
开车的陈真海听到哭声,默默摘下了墨镜。
他透过后视镜看着哭得浑身发抖的庞小七,声音放得很轻很柔:
“闺女,别哭了,没事了,咱回家了。”
*
庞家院子里。
商务车的尾气还没散尽,庞大刚和他挺着大肚子的媳妇就从屋里溜了出来。
庞大刚搓着手,一脸不安地凑到他爸跟前:
“爸…你说…万一那死丫头真还不上那三十万…他们…他们不会真来找咱们要吧?”
他媳妇也紧张地摸着肚子,躲在庞大刚身后,眼巴巴地看着公婆。
庞父狠狠瞪了没用的儿子一眼,这会儿才感觉自己的腿肚子没那么软了,说话的语气也跟着硬气起来:
“怕啥?那房子早八百年前就过户到咱家名下了。白纸黑字写着呢!他有本事就让那死丫头告去,我看她能告出个啥名堂?!”
庞大刚媳妇在旁边听着,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心里直撇嘴:她这公公也就这点能耐,只敢在自家人面前耍横充硬气。
庞母却没那么乐观,搓着衣角,脸上带着担忧: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那毕竟是三十万啊!真闹到法院去打官司,就算咱们占理,那也够闹心的不是?谁愿意摊上官司啊?”
刚才被那六个戴墨镜、拿棍子的壮汉一吓,脑子都懵了。
现在人走了,胖大刚冷静下来仔细一琢磨,发现那领头“壮汉”说的话,好像有点前后矛盾,不太对劲。
“妈,我觉得根本不用慌,”
庞大刚摸着下巴,分析道:“您想想,咱们跟她庞小七有啥关系?一没血缘,二没正经办过领养手续;
这些年,不就是看她可怜,无依无靠的,咱们老庞家心善,才收留她,给她口饭吃,让她有个地方住吗?
这顶多算……算收留个远房亲戚,她欠的钱,关咱们屁事啊!”
越说越觉得自己分析得在理,腰杆也挺直了:
“对,就是这么个事,咱们这是好心收留她,她自个儿在外面欠的债,凭啥让咱们背?没这个道理。”
庞父、庞母,还有媳妇,听他头头是道地一说,互相看了看,都觉得好像……
还真是这么回事!
心里的石头好像一下子落了地,刚才那股紧张劲儿也散了不少。
庞母甚至下意识地擦了擦额头上刚才吓出来的冷汗。
而此刻庞大刚担心的倒不是这个。
凑到他爸跟前,压低声音说:“爸,庞小七这一走,咱家以后可就少了个进项啊!”
庞父正蹲在门槛上抽烟,听到这话,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下,吐出一口烟圈,斜睨了儿子一眼:
“哼!她那个鸡蛋灌饼摊子赚钱,不就靠那点秘方蘸酱吗?你前些天不是刚把她的方子给‘学’会了?”
他把“学”字咬得特别重,意思不言而喻。
“她能摆摊赚钱,你个大老爷们儿就不行?自己支个摊子去!”
说完,他像是觉得有点烦躁,或者纯粹是饿了,扭头冲着还在院子里傻楞着的庞母,大声嚷嚷起来:
“老婆子,天都快擦黑了,饿死人了,还不赶紧做饭去?磨蹭什么呢!”
正在院子里归置洗衣机的庞母,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一哆嗦。
她抬眼飞快地瞟了下沉着脸的丈夫,脖子下意识地缩了缩,本来就微微驼着的背似乎弯得更低了。
她没敢吭声,默默地转身,脚步有些蹒跚地钻进厨房,开始准备一家人的晚饭。
庞大刚看他爸发话了,也没再多说,小心翼翼地扶着怀孕的媳妇回他们自己屋说私房话去了。
庞父一个人蹲在大门口,继续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烟。
烟雾缭绕中,他眯着眼,望着远处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父子俩心里其实都转着同一个念头,甚至有一点点的得意:
‘哼,庞小七那丫头这些年攒下的那点钱,早就被我想法子抠出来了,也够花销一阵子了……’
***
庞小七跟着陈真海他们坐车离开庞家后,在车上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了一场。
但哭过之后,她很快就擦干了眼泪,努力调整好心情,脸上又重新挂起笑容。
只不过,当陈真海提议直接去临城市区的大医院给她好好检查一下身体时,她却固执地摇了摇头,坚持要去台县医院。
“叔,真不用去市里,台县医院就行,我没事的。”她小声但很坚持地说。
陈真海拗不过她,看她那倔强的样子,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调转车头,开往台县医院。
台县医院的医疗条件和环境,肯定比不上市里的大医院,但只要不是特别复杂的疑难杂症,这里的医生护士还是挺认真负责的。
(毕竟这地方算是他常来的地方。熟地很。)
等车子开到台县医院门口时,天已经擦黑,快晚上八点了。
考虑到车上人都还饿着肚子,陈真海先把车停在医院旁边的夜市附近。
他让那五个人先去夜市找个炒菜摊子,点几个菜垫垫肚子,他自己则带着庞小七进医院挂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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