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丽摇了摇头,笑容里的苦涩更浓了,眼神迷离地望着空酒杯。
“是啊,他对我好过,真好过……为了给我治病,他偷偷把婚房都卖了,甚至卖了名下所有的房子,借了很多外债...我知道的时候,手术都做完了。”
她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就因为我这身体,再也不能……”
“不能什么?”陈姗姗心里一紧,隐约猜到了什么。
“不能生孩子了。”
刘丽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整个人更深地陷进沙发里。
“开始几年,他说没关系,只要我们俩好就行。可时间长了……他家就他一个儿子,厂子也是他爸妈传下来的,总得有个后啊。”
陈姗姗沉默了,她没想到开朗能干的刘丽心里藏着这么大的事。
她伸手过去,轻轻握住了刘丽冰凉的手。
刘丽反手紧紧握住她,像是抓住一根浮木。
“后来,他外面有人了……那女的,怀上了。”
她说得很平静,但手指却在微微发抖。
“我们没吵没闹,坐下来谈了一夜。他说对不起我,但也不想骗我。离了吧,对谁都好。”
“你就这么同意了?”陈姗姗心疼地问。
“不然呢?”
刘丽抬眼看了看陈姗姗,眼角有泪光闪动,
“闹得鸡飞狗跳,让全厂人看笑话?那份家业是他已故父母的心血,我不能要,也从来没想过要。最后算了算共同财产,平分了。我只要了我这几年自己跑出来的一半客户,也算有个重新开始的本钱。”
她长长吁了口气,疲惫地闭上眼睛。
“所以姗姗,我说羡慕你。一个人,干干净净,痛痛快快,挺好。”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
陈姗姗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是用力握了握好友的手,拿起酒瓶,把瓶底最后一点红酒,分给了两个杯子。
“来,”她举起杯,“不提那些了。敬你,敬你以后……都为自己活。”
两只酒杯再次轻轻相碰,声音比刚才沉闷了些许。
陈姗姗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也是震惊不已的。
她是先认识姜浩的。
那时姜浩刚失去双亲,留下的服装厂岌岌可危,偏偏刘丽又查出了大病,需要一大笔钱。
就是在那样的绝境里,这个男人愣是咬着牙,卖房、借钱,拼尽全力也要救刘丽。
陈姗姗至今都记得当时在中介看到姜浩时的场景,那双布满红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
“就是冲着他这份担当,” 陈姗姗心里默想,“我那时才愿意把钱借给他,而且趁火打劫,保下他的拆迁房。”
几个月后的拆迁,让他有了翻身的机会。
说到底,她欣赏的正是姜浩对刘丽的这片心。
他们俩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又一起经历了生死考验。
这种感情,在陈姗姗看来,应该是牢不可破的。
她怎么也想不到,才短短三年,曾经那么拼了命也要守护对方的两个人,竟然会走到劳燕分飞这一步。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陈姗姗看着眼前醉意朦胧、难掩憔悴的刘丽,心里五味杂陈。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时竟发不出声音。
所有的震惊、惋惜、不解,最后都化成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她只能伸出手,更紧地握住了刘丽的手,用这种方式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姜浩的父母去世前都没抱到孙子,这事他心里一直耿耿于怀。我们刚结婚时,我还在读研,就跟姜浩商量,想等我毕业后,再考虑要孩子的事,谁知道,我刚毕业参加工作不久,他父母就出现那种事情......”
刘丽越说眼泪流的越凶。
陈姗姗站起身,把她的头轻轻揽过来。
刘丽抱着陈姗姗大声哭了起来。
自从姜浩坦白后,她就一直憋着,这会儿借着酒精,让自己放纵的哭出来。
陈姗姗静静地站着,任由刘丽抱着自己,眼泪浸湿了她的衣襟。
她能感觉到刘丽身体的剧烈颤抖,听到那压抑了太久的、近乎崩溃的哭声在房间里回荡。
她没有劝“别哭了”,只是轻轻拍着刘丽的后背,像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
刘丽断断续续地诉说着,话语和哭声混杂在一起:
“……他爸妈走的时候……最遗憾的就是没看到孙子……姜浩他心里苦,我知道……可我心里也苦啊……我也不想的……”
陈姗姗的心跟着抽紧。
她完全能理解刘丽的选择。
因为铭记着姜浩当年不离不弃相救的恩情,如果没有他当年的坚持,也许刘丽这会儿的坟头草都老高了。
因为懂得姜浩对父母的愧疚,刘丽才无法吵闹。
只能选择用这种体面又近乎牺牲自己的方式退出。
这份清醒和决绝,背后该是多大的心痛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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