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友走在前面,他头戴草帽,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土布衣裤,脚上是沾着黄土的解放鞋。他看起来和岛上任何一个普通老农没有区别,可那根挺得笔直的脊梁,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
跟在他身后的,是苏晴晴。
她怀里抱着一个蓝色的小包袱,低着头,脸色有些苍白,嘴唇紧紧抿着,一副受了惊吓还没缓过神的样子。
赵卫国看着她,这个刚刚还在他脑海里掀起惊涛骇浪的女人,此刻看起来竟是如此的普通,甚至有些柔弱。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他心里的迷雾更浓了。
苏长友走到办公桌前,站定。他没有先说话,而是摘下头上的草帽,用一种极其郑重的姿态,对着贺严和赵卫国,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个动作,让贺严和赵卫国都愣住了。
“老支书,你这是干什么!”贺严立刻站起身,想去扶他。
苏长友却直起身,摆了摆手,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与他身份不符的凝重和愧疚。
“贺参谋长,赵团长。”苏长友的声音沙哑而沉重。
“我今天来,是向你们汇报情况。”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办公室的地板上。
“也是来,向组织请罪的。”
请罪?
赵卫国心头一震,下意识地看向那个从进来就一直低着头的苏晴晴。
贺严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手上加了力气,将苏长友扶直了身子,语气严肃。“老支书,有话坐下说。你为革命工作了一辈子,有什么罪可请的!”
苏长友被他按着肩膀,坐到了椅子上,但他没有放松,腰杆依旧挺得笔直。“罪,就在于我治下不严,让敌特分子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伪装成货郎,潜伏了近十年!”
他一开口,就将所有的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贺严和赵卫国的神色都凝重起来。
“今天下午,这个伪装成货郎陈老头的敌特,又进了我们渔光村。”苏长友的语速不快,但条理清晰得可怕,“他一进村,就碰上了刚从部队回去的晴晴丫头。”
老支书开始缓缓道来……
枪!
赵卫国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死死盯着苏晴晴那瘦弱的肩膀,无法想象那样的身体里,怎么能爆发出制服一个武装特务的力量。
“后来,赵团长手下的两位同志就赶到了,将人制服。我在他另一个箱子的夹层里,找到了这个。”苏长友看向贺严,一字一顿,“五四式手枪,满仓子弹,外加一个备用弹匣。”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赵卫国的额角,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苏长友的这番说辞,将一切都解释得合情合理。一个机警的女孩,一个果决的支书,一场惊心动魄、充满了偶然和幸运的抓捕。这套说辞,完美得找不到任何破绽。可他亲耳听着猴子和老牛的汇报,知道那绝不是简单的“撞倒”,那是碾压式的制服!
他看向贺严,却发现参谋长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只有一种深沉的、他看不懂的平静。
贺严知道,老支书这是在用他一辈子的威望,为苏晴晴那身无法解释的力量,打上一个最合理的补丁。
“老支书,你不但无罪,反而有功。”贺严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你和苏晴晴同志,这次是立了大功!”
他转向赵卫国,语气陡然转冷。“赵卫国,听到了吗?人民群众的警惕性,比你们撒下去的网,更早发现了敌人。这是你们的失职!”
“是!我检讨!”赵卫国再次低头,这一次,心服口服。
苏长友摆了摆手,脸上没有丝毫立功的喜悦,反而更加凝重。“贺参谋长,功劳不功劳的,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今天来,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要向组织汇报。”
他看着贺严,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智慧和决断的光芒。“贺参谋长,我们来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这个抓捕,只是个开始。关于怎么把暗处的老鼠都引出来,晴晴这丫头,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苏晴晴身上。
苏晴晴抬起头,迎上贺严和赵卫国探究的视线,她深吸一口气,将自己之前对苏长友说过的那番“戴罪立功”的计策,用一种尽量平稳的语气,完整地复述了一遍。
她从红旗村的尴尬处境说起,说到如何利用“人贩子”的由头让他们师出有名,再到两个村子联合防务,将暗网扩大,最终将所有潜藏的敌人一网打尽。
办公室里,只有她清脆而冷静的声音在回响。
赵卫国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错愕,到震惊,再到最后的骇然失神。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听一个农村姑娘的计策,而是在旁听一场高级别的军事参谋会议,而那个坐在椅子上、看起来还有些怯生生的女孩,才是主讲人。
这个女人,总能一次次地把他对她的认知砸得粉碎,再重新拼凑出一个让他心跳失速的、完全陌生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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