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婶家的院子外,士兵拉起了警戒线,村民们被隔在十几米开外,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脸上写满了惶恐和不安。
屋里,军医和护士们的身影来回穿梭,偶尔传出孩子虚弱的哭声,每一次都像小刀子一样剐着院外众人的心。
就在这时,一队士兵抬着两个大木桶,拎着几大筐东西,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米粥香和麦子香,像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饥饿感从胃里疯狂地烧了上来。
“开饭了!都别挤!”
一班长站在院子门口,声音洪亮如钟。
“赵团长命令,所有人都过来领吃的!病患家属优先,老人孩子优先!排好队,一个个来!”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可一看到周围战士们手里黑洞洞的枪口,谁也不敢造次。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被儿媳妇搀着,颤颤巍巍地挪到最前面。
班长亲手给她盛了一碗稠得能立住筷子的米粥,又塞了两个滚烫的大馒头。
老太太捧着那只豁了口的粗瓷碗,一双手抖得筛糠似的,浑浊的老眼里,泪水“唰”地就下来了。
“解放军同志……你们是……是活菩萨啊……”
“大娘,快趁热吃。”
一个接一个,村民们死寂般地排着队,从战士手里接过那份在今天重如泰山的食物。
先前那个指着苏晴晴鼻子破口大骂的二流子,此刻把头埋得低低的,缩在人群最后面,根本不敢上前。
桂花婶也从屋里出来了,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但脸上那股子天塌下来的绝望已经散去。
护士告诉她,铁牛打了针,挂上了水,烧已经开始退了,人也醒了,就是虚。
她走到队伍前,一个战士给她递过一碗粥和两个馒头。
桂花婶捧着碗,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掉进粘稠的白米粥里。
她忽然“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泥地上,冲着军营的方向,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响头。
院子外,所有捧着碗的村民,都停下了动作,一片死寂。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对解放军的感激,更是对那个被他们冤枉的姑娘,无地自容的愧疚。
赵卫国收回视线,转身走向墙根。
苏晴晴就那么靠着墙坐着,像一棵被暴雨浇透了的小树,卸下了所有防备的尖刺,只剩下满身的疲惫。
那张总是带着几分鲜活神采的脸上,此刻只剩一片煞白。
他心里那根叫纪律的弦,被这片白色轻轻拨了一下,走了调。
听到脚步声,她才勉强睁开眼。
“赵团长。”
“刘科长说,你弄的盐糖水和物理降温,救了至少十几个人的命,尤其是那些孩子。”赵卫国蹲下身,声音压得很低,“要不是你抢出那几个小时,现在抬出去的,就不是病人了。”
苏晴晴靠着墙,缓缓睁开眼,声音有些沙哑:“现在说这些还太早,赵团长。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我怕的是,这仅仅是一次试探。”
赵卫国的语气骤然凝重。
“化验结果还没到,但审讯有突破。王瘸子招了,昨天下午,他在井里闻到一股怪味。”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顿。
“烂杏仁味。他说以前在矿上闻过,是剧毒,当场就没敢喝那水,躲过一劫。”
氰化物。
这三个字像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苏晴晴的耳朵里,她的心脏猛地一抽。
“他还说,”赵卫国继续补充,“他打水的时候,看到村里的苏老三,就是那个二流子,鬼鬼祟祟地在井边转悠,一看见他,扭头就跑。”
苏老三。
这个名字在苏晴晴脑海里滚过,一个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身影立刻清晰起来。她记得原主还胖着的时候,就因为嘴馋,被这个苏老三骗走过两毛钱,说是能给她弄到城里的水果糖。这人手脚不干净,胆子又小,做这种掉脑袋的事,背后没人指使,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烂杏仁味……剧毒……
原来如此。
这不是意外,更不是村民间的仇杀,而是一场早就计划好的阴谋。
这事,会不会和“鬼面”有关?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苏晴晴浑身的血都凉了。
“那个苏老三……”她刚开口。
“已经派人去‘请’了。”赵卫国打断她,声音冷得像铁。
从王瘸子开口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派了侦察连的战士过去。
苏老三是唯一的突破口,必须抓住!
说完,他的语气又转了一下,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生硬。
“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苏晴晴没动,她看着院外那些捧着碗,默默喝粥的村民,轻轻摇头。
“怎么可能放心。”
她扯了扯嘴角。
“一个潜伏在暗处的敌人,今天能对这口井下手,明天就能对军营的水源下手,后天,甚至可能是部队的弹药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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