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解放卡车如同一个喘着粗气的铁牛,在覆盖着冰雪的林间公路上颠簸前行。车厢里,寒风凛冽,王副场长和赵调度裹紧了棉大衣,眉头紧锁,焦虑几乎写在脸上。麻松山四人则相对沉默,各自检查着随身的装备,气氛凝重而压抑。
“子弹”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氛,不再兴奋地摇尾巴,而是安静地趴在麻松山脚边,乌溜溜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车外飞逝的枯树林。
越靠近第五楞场,路上的景象越发显得破败和混乱。可以看到被撞歪的路标,散落在路边的碎木屑,甚至还有一顶不知被什么野兽撕烂的破棉帽子挂在灌木枝上,随风凄凉地晃动。
卡车最终在一个距离第五楞场还有两三里地的山坳口停了下来,不敢再往前开,怕惊动猪群或者陷入雪窝子。
众人跳下车。王副场长指着前方山谷里隐约可见的楞场建筑,声音沉重:“就在那边。现在里面啥情况完全不知道,电话线断了,报信的人说工人都缩在几间最结实的库房里不敢出来。”
麻松山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楞场建在一片相对平坦的山谷中,周围是茂密的柞树林和红松林。此刻的楞场一片狼藉,可以看到倒塌的工棚、散落一地的原木和工具,甚至还有一些模糊的、在雪地里胡乱践踏出的巨大蹄印。但并没有看到野猪群的踪影。
“看样子猪群现在没在楞场里面,可能退回林子里去了。”麻松山放下望远镜,脸色凝重,“但这破坏程度……这群家伙数量肯定不少,而且饿急了,不然不会这么疯狂。”
“那……现在咋办?”王副场长急切地问,“能直接进去把它们引出来打吗?”
麻松山摇摇头,语气坚决:“不行,王场长。楞场里面地势相对开阔,但障碍物也多,猪群受惊四处乱窜,更容易伤到人,而且子弹没长眼睛,万一打到躲起来的工人或者设备,更麻烦。必须把它们引到外面,找一个合适的地形,最好是能限制它们活动范围的地方,再动手。”
他顿了顿,看向牛晓云:“二姐,你觉得呢?”
牛晓云一直安静地听着,目光冷静地扫视着周围的地形。她闻言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麻松山的判断,然后却话锋一转,看向王副场长,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王场长,这群野猪的规模和凶悍程度,您也看到了。要解决它们,不是光靠几杆枪和一股子蛮劲就行的,需要周密的计划,更需要承担极大的风险。”
王副场长连忙点头:“是是是,我知道有风险!所以场里才全力支持你们!需要什么,你尽管说!”
牛晓云却不接他的话茬,反而像是闲聊般提起另一件事:“王场长,我听说,第五楞场原来的老工长,因为身体原因,开春就要退休了?”
王副场长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牛晓云会突然问这个,下意识答道:“啊……是有这么回事。场里正在考虑接替的人选……”
牛晓云微微颔首,目光依旧平静地看着王副场长,声音清晰而缓慢:“我还听说,麻松山同志的父亲,麻乐军同志,在第五楞场当了十几年的副工长,经验丰富,为人公道,很受工人们敬重。而且这次狼患,松山他们也算是间接为场里立了功,缓和了和鄂伦春兄弟的关系。”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观察着王副场长瞬间变得有些微妙的表情,才继续缓缓说道:“您看,这次野猪群祸害第五楞场,要是能顺利解决,不仅恢复了生产,保障了工人安全,也算是为新任工长扫清了一个大麻烦,打下了个好基础。对吧?”
王副场长是何等精明的人,立刻听出了牛晓云话里的潜台词。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眼神里闪过惊讶、权衡,还有一丝被将了一军的尴尬。他没想到这个平时不声不响的姑娘,眼光如此犀利,时机抓得如此之准!这简直是在明目张胆地谈条件!
但他现在有求于人,而且牛晓云的话句句在理,点明了利害关系。麻乐军确实是老资格,能力也够,提拔他既能安抚这次立功的麻松山团队,也能尽快稳定第五楞场的局面,毕竟老工人服他。至于原来可能有的其他人选……在眼前这天大的麻烦面前,都得让路!
短短几秒钟,王副场长心里已经飞速盘算了一圈。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笑容,语气变得异常果断和肯定:“晓云同志提醒得好啊!你看我,光顾着着急野猪的事,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人事安排给忽略了!”
他用力一拍大腿,声音斩钉截铁:“麻乐军同志!对!他就是最合适的第五楞场工长人选!老工人,经验没得说,威信也高!只要这次野猪群的问题能顺利解决,我王某人在这里就可以表个态:第五楞场工长的位置,就是麻乐军同志的!回头我就正式向场党委会提名推荐,绝对没问题!”
这话一出,连旁边的麻松山、牛飞扬和于振军都愣了一下。他们没想到牛晓云会如此直接,更没想到王副场长答应得如此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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