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接二连三的风波,像林子里夏日的雷阵雨,来得猛,去得也快,但终究在地上留下了湿漉漉的痕迹。麻乐军经过那次痛彻心扉的悔过后,确实收敛了许多,工资乖乖上交,下班就回家,偶尔手痒,也只是拉着麻松山或者邻居老董头在自家院门口石桌上杀两盘象棋,绝口不再提麻将二字。李秋兰虽然心里还堵着点气,但看老头子确实改了,日子便也慢慢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所有人的注意力,又重新聚焦到了即将到来的订婚宴上。喜气再次慢慢蒸腾,笼罩着麻家小院。
然而,似乎总有人见不得这日子太过顺遂。这一回,出问题的是麻家最小的女儿——麻小燕。
麻小燕今年虚岁十八,在林场子弟中学念高三,成绩中等,性格却活泼开朗,像只快乐的小山雀,是家里的开心果。她继承了母亲李秋兰的清秀相貌,又带着这个年纪少女特有的娇憨和活力,在林场同龄的年轻人里,很有些吸引力。平时追着她献殷勤的半大小子也不是没有,但麻小燕心思单纯,一心想着念书,也没见她对谁特别上心。
可最近一阵子,家里人却渐渐发现麻小燕有些不对劲。她变得爱打扮了,经常对着家里那面模糊的旧镜子照来照去,会把过年时麻松山给她买的红头绳翻出来,变着花样地扎头发。有时吃饭吃着吃着就会走神,嘴角还偷偷抿着笑。晚上睡觉也比以前晚,有时还能听到她屋里传出窸窸窣窣写东西的声音。
李秋兰最先察觉,私下跟麻乐军嘀咕:“他爹,你发现没?小燕这丫头,最近好像有点……春心萌动了?”
麻乐军正沉浸在戒赌成功的自我感动和对儿子订婚的期待中,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姑娘大了,知道臭美了,正常!咱家小燕懂事,有分寸!”
麻松山也隐约觉得妹妹有点变化,但忙着订婚的事,也没太往心里去,只当是小女孩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直到这天下午,麻松山去场部办公室送一份订婚宴最终确定的宾客名单,回来时,远远看见自家院门外的老榆树下,妹妹麻小燕正和一个男青年说话。
那男青年约莫二十出头年纪,穿着一身当时颇为时髦的的确良衬衣和蓝涤卡裤子,头发梳得油光水亮,嘴里叼着烟卷,正斜倚在自行车上,跟麻小燕说着什么。麻小燕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脸颊绯红,一副又害羞又兴奋的模样。
麻松山皱了皱眉。这男青年他看着眼生,不是林场子弟,那流里流气的做派也让他本能地有些不喜。他放慢脚步,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只听那男青年吐着烟圈,用一种故作深沉的语调说:“小燕妹妹,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待在林场这山沟沟里有啥前途?风吹日晒,一辈子跟木头疙瘩打交道?跟我去县里,我姑父在供销社当副主任,随便给你安排个轻省工作,站柜台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一个月好歹也是吃商品粮的!穿得干干净净,不比在这强?”
麻小燕声音细若蚊蚋:“可是……我还没毕业……”
“毕业?嗨!一张高中文凭顶啥用?”男青年不屑地撇撇嘴,“关键是得有门路!有机会就得抓住!我是真心为你好,喜欢你,才跟你说这些。你看,这是我托人从省城捎回来的雪花膏,还有这条丝巾,正宗的上海货!配你最合适了!”说着,他从自行车把上挂着的挎包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和一条色彩艳丽的丝巾,就要往麻小燕手里塞。
麻小燕看着那稀罕的雪花膏和漂亮的丝巾,眼神有些动摇和渴望,手微微抬起,却又有些犹豫。
麻松山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大步走过去,声音不高却带着冷意:“小燕!”
麻小燕吓了一跳,像受惊的小兔子般猛地缩回手,转过身看到是哥哥,脸更红了,嗫嚅道:“哥……你回来了……”
那男青年也被突然出现的麻松山吓了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脸上堆起笑容,递过一支烟:“哟,是松山大哥吧?常听小燕提起你,林场的大英雄!我叫刘建设,是县农机厂的,我姑父是县供销社副主任王……”
“我没问你。”麻松山冷冷地打断他,看都没看那支烟,目光直视着麻小燕,“小燕,回家去。”
麻小燕从未见过哥哥对自己露出如此严厉的表情,心里一慌,下意识地就要听话往回走。
那刘建设见状,有些急了,上前一步想拦:“哎,松山大哥,别急啊,我跟小燕妹妹正聊着呢,我这都是为她好……”
“为她好?”麻松山猛地转头,目光如刀般扫向刘建设,“为她好就是撺掇她一个高三学生辍学?为她好就是用这点小恩小惠骗她跟你去县里?你打的什么主意,以为我看不出来?”
刘建设被麻松山凌厉的眼神和直白的话语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强笑道:“大哥,你这话说的……太难听了……我是真心喜欢小燕……”
“喜欢?”麻松山嗤笑一声,“你喜欢她什么?喜欢她年纪小好骗?喜欢她是林场姑娘单纯没见过世面?你喜欢她,怎么不去正大光明托媒人上门提亲?在这偷偷摸摸堵着门口,拿点破东西忽悠小姑娘?你县里条件那么好,怎么没见你在县里找个对象,跑我们这山沟沟里来献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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