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掌柜也早已面无人色,扑通一声跪倒在柱子旁边,对着我连连叩首,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东家息怒!东家息怒!都是小的管教无方!是小的失职!平日…平日柱子虽有些惫懒,但大体上还…还过得去,小的也时常训诫…只是…只是他这贪杯的毛病。
尤其是一旦沾了酒,就…就完全变了个人!六亲不认!天王老子也不怕!小的…小的实在没想到他今日竟敢如此冲撞东家!小的罪该万死!求东家责罚!只求…只求东家看在他姐夫阿福哥这些年尽心尽力为茶肆奔波的份上…饶他这一次吧!”王掌柜的声音带着哭腔,额头也重重磕在地上。
“姐夫…阿福哥…”柱子听到王掌柜提起阿福,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磕头的动作更猛了,声音凄惶绝望,“东家!东家!您打得好!打得对!打死小的都活该!只求您…只求您千万别告诉阿福哥!千万别!他要是知道了…他要是知道小的又喝酒闯下这泼天大祸…他…他会打断小的腿!一定会把小的送回乡下老家去种地!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喝酒了!东家!您行行好!饶了我吧!别告诉阿福哥!求您了!”他哭喊着,额头上的血混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狼狈不堪。
大堂里一片死寂,只有柱子绝望的哭嚎和王掌柜沉重的喘息声。所有茶客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我、地上的两人、以及一直沉默的陆羽和李冶之间逡巡。
就在这时,一直静立一旁,目光若有所思地停留在方才柱子摔落在地的那把长嘴铜壶上的陆羽,忽然上前一步。他没有看跪地求饶的二人,反而弯下腰,拾起了那把擦拭得锃亮的铜壶。
他的动作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见陆羽掂了掂壶身,又仔细看了看壶嘴的构造和壶身留下的水渍痕迹,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和…赞赏?
“子游,”陆羽转向我,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场冲突并未发生,“稍安勿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抖成一团的柱子,缓缓道,“此子方才瀹茶注水,手法大开大合,虽失之于浮躁刻意,然其腕力沉雄,水流控制之精准,落点之稳,非数年苦功不能至此。
尤其这‘凤凰三点头’的起手与收势,颇得刚柔相济之要旨,火候拿捏,已窥门径。此非庸才。”
陆羽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地上哭嚎的柱子和磕头的王掌柜。柱子都忘了哭,呆呆地看着陆羽,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陆羽的目光落回柱子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璞玉般的锐利:“心浮气躁,恃才而骄,更兼酗酒失性,此乃大忌,自毁前程。然其根骨之中,对茶技一道,确有几分天分与执着。”
他看向我,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子游,念兰轩根基在此,王掌柜勤勉持重,不可或缺。此子留在此处,心气不平,易生事端,亦难成大器。不如……”
陆羽的目光转向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交予我。”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柱子彻底傻了,连恐惧都忘了,张大嘴巴看着陆羽,仿佛在看一个天外来客。王掌柜也忘了磕头,惊愕地抬起头。
陆羽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观其瀹茶根底,可堪雕琢。我此行返乌程,身边正缺一个能吃苦、有力气的帮手。
乌程山野,清泉松风,最宜磨砺心性。子游,不若将他交予我带走。一则,远离此地是非,戒其酒瘾;二则,随我侍奉茶事,躬行践履,以山野之气涤其浮躁。若他能熬得住清苦,受得了规矩,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将这份天资,引回茶道正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柱子那张因震惊和茫然而呆滞的脸,语气转冷,带着金石之音:“若他劣性不改,不堪造就,我自会将其遣返,是打断腿送回乡下,还是如何处置,悉听子游尊便。此子,我要了。”
最后四个字,斩钉截铁,带着茶圣不容置疑的威严。
整个茶肆,静得只剩下众人压抑的呼吸声。柱子还跪在地上,脸上的泪痕血迹犹在,表情却彻底凝固了,呆呆地看着陆羽,仿佛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转折。
从被打醒的恐惧绝望,到听闻陆羽要带走他的震惊茫然,巨大的反差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王掌柜最先反应过来,也认出了陆羽,脸上瞬间爆发出狂喜之色,对着陆羽的方向连连磕头,声音激动得发颤:“谢先生!谢先生大恩!陆先生肯管教他,是这混账小子天大的造化!祖宗积德了!”他又转向我,咚咚磕头,“谢东家宽宏!谢东家开恩!小的…小的替柱子,替阿福,谢过东家!谢过陆先生!”
我心中的怒气,在陆羽那番有理有据、又带着惜才之意的言语中,也消了大半。看着地上那失魂落魄的柱子,再看向陆羽平静而坚定的眼神,我明白,这或许真是解决这个麻烦、又不至于让阿福难做的最好办法。
“陆羽兄既有此心,子游岂敢不从?”我对着陆羽郑重拱手,“只是要辛苦陆兄了。此子顽劣,若有不服管教、顶撞先生之处,陆兄尽管严加责罚,不必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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