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营火的光芒在风中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顾昭捏着密信的指尖微微颤抖,信上 “京城急召” 四个字在火折子的烘烤下,渐渐泛起浅褐色,宛如一道炽热的烙印,直直烧穿他的心口。暗卫营规森严,帝王手谕重逾性命 —— 三年前,他奉命潜伏晋州查探藩王私兵,好不容易前脚刚摸清粮道的关键漏洞,后脚便收到这般十万火急的诏令,仓促之间,连与养母告别的机会都未曾有过。
此时,营火 “噼啪” 一声,炸开一个火星子,飞溅到一旁。顾昭抬眼,目光穿过朦胧的夜色,落在二十步外苏晚的身上。她正蹲在药箱前,专注地给老赵媳妇换药。沾着药汁的帕子在暮色里泛着青幽幽的光,她手腕上那截被柴火烫出的红痕还清晰可见,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三天前,她在火场里不顾安危,跪在地上奋力扒拉伤员的画面,如潮水般涌上他的心头。那时,汗湿的碎发紧紧黏在她的额角,即便身处那般混乱与危险之中,她却依旧能保持冷静,大声呼喊着 “先救孩子”。
“顾大人?” 陈远的声音从身后悄然传来,带着暗卫特有的刻意压低的尾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顾昭如梦初醒,迅速将信纸揉成小团,塞进袖中。转身时,他已恢复了平日里的冷峻与肃然:“去把苏大夫请来。”
苏晚跟着陈远,脚步匆匆地来到营地边缘的老槐树下。月光如水,洒在大地上,顾昭背对着她,正下意识地摩挲着刀柄。刀鞘上精美的云纹,在他的反复摩挲下,已然发亮,恰似他此刻内心翻涌不息的心绪。
“苏姑娘。” 他缓缓转身,月光轻柔地落进他深邃的眼底,“我明日辰时便要启程回京城。”
苏晚听闻,瞳孔微微一缩。就在三天前,顾昭还信誓旦旦地说会一路护着他们抵达京城城门,可为何如今却突然……
“密令。” 顾昭似乎知晓她心中的疑惑,不等她发问,便从怀里掏出一封尚未拆开的信,递了过去,“这是留给你的。”
信是用粗麻纸包裹着,边角因为他的紧握,已被捏得发皱。苏晚伸手接过,拆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沉香味扑鼻而来 —— 那是顾昭身上时常萦绕的独特味道,熟悉而又让人安心。
“若愿同行,我会安排安顿家人。” 信上的字迹刚劲有力,笔锋凌厉,尤其是最后一笔,压得极重,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几乎要划破纸张。
苏晚抬眼,目光正好撞进顾昭的眼神里。他喉结微微动了动,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生生咽了回去。
“阿姐!” 小川稚嫩而急切的喊声骤然响起,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娘咳得厉害!”
苏晚脸色一变,急忙攥紧信纸,转身朝着帐篷的方向跑去,衣角不经意间扫过顾昭的手背。那一瞬间的温度,却好似滚烫的烙铁,烫得他心口一阵刺痛。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虎符,那是暗卫统领的信物,可此刻握在手中,却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重。
林氏虚弱地靠在帐篷里的草堆上,帕子紧紧掩着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如雪。苏晚猛地掀开帘子,正瞧见帕子上那抹刺目的淡红 —— 是血。
“娘!” 她惊呼一声,急忙扑过去,紧紧按住林氏的手腕。指尖触碰到的脉搏,细弱得如同风中摇曳的灯芯,仿佛随时都会熄灭。“是不是又偷偷喝凉水了?” 她焦急地问道,声音里满是心疼与担忧。
林氏微微摇头,咳嗽稍稍缓和了些,才艰难地说道:“晚晚,咱们... 要不别跟顾大人走了。” 她缓缓伸出手,想要摸摸苏晚的脸,指腹粗糙得如同老树皮,轻轻摩挲着女儿的脸颊,“京城那么远,咱们三个无依无靠的,要是...”
“娘。” 苏晚轻轻握住那只手,将它放在自己温热的脸颊上,“您忘了吗?上个月在破庙的时候,咱们连口热粥都喝不上。要是不去京城,咱们这辈子都只能是四处逃荒的难民啊。” 她低下头,细心地替林氏理了理被角,声音轻柔得如同叹息,“再说... 我想试试,我想改变我们的命运。”
林氏望着女儿眼中闪烁的光芒,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那时,她跟着师父走街串巷行医济世,眼中也是这般充满希望与坚定的光。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枕头下那本裹着蓝布的《汤头歌诀》,沉默片刻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顾昭要走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在半夜便传遍了整个营地。王二虎的手下阿三蹲在篝火旁,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烧焦的木棍,故意提高声音说道:“没了顾大人,咱们这百来号人可不就像块肥肉嘛。上次劫道的马匪可还虎视眈眈地盯着呢!” 他顿了顿,眼神在人群中扫视一圈,“我看呐,不如就在这儿扎营,等天暖和了再走!”
此言一出,几个上了年纪的妇人顿时红了眼眶,忍不住抹起眼泪来。年轻力壮的汉子们则皱着眉头,神色凝重,却都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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