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挟着京城特有的尘土,如同一头莽撞的野兽,猛地灌进这座破败的庙宇。苏晚正蹲在青石板上,手中拿着一块湿布,小心翼翼地给弟弟苏小川擦脸。粗糙的湿布轻轻拂过苏小川那脏兮兮的小脸,每一下擦拭,都像是在努力擦去这一路逃荒的疲惫与沧桑。
林氏虚弱地倚着剥落墙皮的神龛,剧烈的咳嗽声在空荡荡的庙里回荡。一旁残损的香炉旁,药罐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浓浓的药香弥漫在空气中,却怎么也驱散不了这庙宇里的陈旧与破败。
三天前,他们才从晋州的逃荒队伍里分离出来,多亏顾昭帮忙,寻到了这处废弃的土地庙暂时栖身。说是庙,可这屋顶却漏着巴掌大的窟窿,阳光透过窟窿洒下,形成一道道光柱,光柱里尘土飞扬。供桌上积着半寸厚的灰,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荒芜。墙角还结着密密麻麻的蛛网,在微风中轻轻晃动,仿佛随时都会掉落下来。
“阿姐,我饿。”小川拽着她的衣角,声音里满是委屈。那稚嫩的声音,像一把锐利的箭,直直地刺进苏晚的心里。她心疼地摸出半块硬饼,塞进小川手里。指尖触碰到小川肋骨硌人的轮廓,她的心尖忍不住颤了颤。逃荒的日子里,她虽能凭借现代医术换口饭吃,可进了这京城,未来依旧充满了未知与艰难。
“哟,这不是晋州来的苏大夫么?”
一声粗哑的嗓音,如同一把利刃,划破了暮色的宁静。
苏晚抬起头,只见庙门口站着五六个汉子。为首的疤脸男嘴里叼着一根草茎,左脸从眉骨到下颌有道蜈蚣似的伤疤,在残阳的映照下,泛着青幽幽的光,显得格外狰狞。
“这破庙可容不下你们。”疤脸狗一脚踢开脚边的碎砖,后槽牙咬着草茎晃了晃,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贫民窟的规矩,占屋得交保护费。每月五两银子,少一个子儿——”他那贪婪的目光,像毒蛇一般,扫过林氏的药箱,又落在小川攥着硬饼的手上,“就把你们的破家当扔护城河喂鱼。”
林氏的咳嗽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苏晚慢慢地站起身,身上的布衣袖口沾着草药汁的污渍,在风中轻轻晃动,仿佛在诉说着生活的艰辛。她望着疤脸狗眼里赤裸裸的贪婪,不禁想起顾昭昨日说的“鱼龙混杂”,喉间涌起一股冷意。果然,这京城的贫民窟,连这么一座破庙都成了这些人眼中的肥肉。
“若无恶意,请自便;若有不轨,我也不惧。”她的声音清凌凌的,宛如石缝里涌出的山泉,清脆而坚定。“不过疤脸大哥,”她指了指墙角支着的药杵,“我这药杵砸起人来,可比银子疼多了。”
疤脸狗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像被冻住了一般。他身后的小喽啰们先是哄笑起来,可被他狠狠瞪了一眼后,都吓得闭上了嘴。
夜色如墨,缓缓漫进庙宇。疤脸狗狠狠地吐掉嘴里的草茎,一脚踹在庙门上,“行啊苏大夫,明儿这时候我再来。”
庙门“吱呀”一声合上的刹那,林氏扶住神龛的手止不住地发抖:“晚晚,咱们......”
“娘,别怕。”苏晚赶忙蹲下来,轻轻替她顺着背,触碰到她瘦得硌手的肩胛骨,心中一阵酸涩。“顾统领说过会照应,再说......”她摸了摸怀里的银钱——那是昨日给逃荒妇人接生赚的三钱银子,“大不了我多接几单。”
小川咬着硬饼,凑了过来:“阿姐的医术最厉害了,上次还救了顾叔叔!”
林氏被逗得笑了,可紧接着咳嗽却更加剧烈起来。
苏晚赶忙给她倒了一碗药,看着她喝完,又仔细检查了药箱里的针线。那是她用缝衣针磨成的手术器械,浸在酒里消过毒,在这简陋的环境里,它们是拯救生命的希望。
是夜,万籁俱寂,破庙外传来巡城兵那有节奏的梆子声,“咚——咚——”,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很远。苏晚裹着薄被,守在门口。她听着弟弟均匀的呼吸声,望着月光透过屋顶的窟窿漏进来,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光斑,思绪也随之飘远,心里慢慢理出了头绪:明日得去药市买些药材,再找间大点的屋子,这样才能更好地施展医术,也能让家人过上安稳的日子......
“咚!咚!”
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如同一记重锤,撞碎了晨曦的宁静。
苏晚猛地掀开被子,冲过去打开门。只见一个青衫家仆跪在地上,额头沾满了泥,满脸的焦急与绝望。“苏大夫救命!我家夫人难产三日,血流不止,郎中都说......都说没救了!”
林氏已经撑着虚弱的身子坐了起来:“快说症状!”
“夫人疼得昏过去又醒,下身血像断了线的珠子,接生婆说胎位不正......”家仆哭丧着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求您去看看,求您了!”
苏晚的心跳陡然加快,一种使命感油然而生。她立刻想起在急诊科遇到的那些难产病例——胎位不正合并大出血,如果不及时处理,母子都将性命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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