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在五更天的梆子声刚刚敲过的时候,被魏五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窗外的窗纸还泛着青灰色,透着黎明前的丝丝凉意。她迷迷糊糊地掀开被子,袖中的羊脂玉牌冷不丁硌得手腕生疼。这玉牌是昨日从太后手中接过的,当时只当是个虚衔,没想到此刻魏五那急切的声音透过门板,直直地撞进她耳中:“姑娘,宫里头送了旨来,说是太后要您辰时三刻到太医院主理事务!”
药罐在灶上 “咕嘟咕嘟” 欢快地响着,热气腾腾地往上冒。苏晚握着铜勺的手猛地一顿,思绪还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旨意中。这时,小川揉着惺忪的睡眼,从里屋走了出来,发顶还翘着几缕因睡觉压乱的呆毛,像个可爱的小刺猬。“阿姐,我今日能跟你去看太医署的药柜吗?”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眼睛里满是期待。
苏晚见状,微笑着蹲下来,轻柔地替弟弟系好围兜,指尖不经意间拂过他冻得通红的耳垂,心疼地捏了捏。前日在医馆替张婶家娃接骨时,小川还懂事地举着蜡烛,认真地帮她照亮。这会子,小家伙却惦记起太医院的药柜了。“等阿姐忙完这阵子,” 她轻声哄着,又捏了捏小川的脸,“带你去西市买糖蒸酥酪好不好呀?”
宫轿稳稳地停在医馆门口,顾昭的玄色披风随意地搭在轿杆上。他静静地倚着朱漆门柱,眉峰被清晨的雾气浸得有些发淡,宛如一幅水墨画。见苏晚出来,他上前一步,伸手温柔地替她拢了拢斗篷,轻声说道:“太后昨夜传了话,陆承倒台后,太医院人心浮动,她要你去镇一镇。”
苏晚抬头望着他腰间晃动的银铃,那是暗卫统领的独特标记,昨夜在偏殿她就见过。“我只会治病,”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的玉牌,眼中闪过一丝忧虑,“那些规矩…… 怕是要得罪人。”
“你当太医院是普通医馆?” 顾昭一边说着,一边替她掀开车帘,目光敏锐地扫过她眼底的忧色,“太后要的就是你这股子‘只会治病’的狠劲。陆承在太医院经营了二十年,连御药房的药材都要克扣三成,你若连这点积弊都整治不了……” 他忽然轻轻一笑,眼中闪过一丝自信,“我暗卫营的卷宗可都准备着呢,要查谁的底细,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轿帘缓缓放下,苏晚透过缝隙看见小川踮着脚尖,着急地追了出来,魏五赶忙抱着他往回走,可小川的小胳膊还在半空中不停地晃着,嘴里嘟囔着什么。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平安符,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上面绣着 “医道仁心” 四个字,针脚虽然歪歪扭扭,却满是母亲的心意。
太医院的门匾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霜,在晨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细微的光芒。苏晚踩着青石板,缓缓走进太医院。只见三十来个太医正、典药、医士挤在廊下,形态各异。有白胡子的老太医捏着茶盏,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眼神中满是不屑;也有年轻医正眼睛发亮,好奇地往她这边张望。
“苏姑娘。” 为首的赵医正满脸堆笑地迎上前来。苏晚记得,昨日他还被暗卫按在陆承私宅的地窖里,此刻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仿佛变脸是他的拿手好戏。“太医院上下都等着听您的章程呢。”
苏晚冷冷地扫了一眼他腰间晃动的象牙牌,陆承当院判时,他可是最常往陆府送 “年礼” 的。“把近三年的脉案都搬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解下斗篷,随意地搭在椅背上,“从今日起,每例诊治都要详细登记患者姓名、症状、用药、疗效,按月汇总成册。”
此言一出,廊下顿时响起一阵抽气声,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巨石,激起层层涟漪。
老医正陈济远 “啪” 地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脸涨得通红,大声呵斥道:“胡闹!我从医四十年,从来没听说过看病还要记本子!”
“陈老可记得上个月十五,三皇子出痘?” 苏晚不紧不慢地翻开案头一本落了厚厚一层灰的脉案,眼神锐利如鹰,“脉案上写‘热症,用银翘散’,可实际用了三帖麻黄汤。” 她抬起头,目光如刀般射向陈济远,“三皇子后来高热不退,正是因为麻黄辛温助火 —— 这脉案,是陆院判改的吧?”
陈济远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像个熟透了的番茄,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就在这时,年轻医正周明远突然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抱拳恭敬地说道:“苏姑娘说得对!学生在惠民药局当值时,见过西市医馆记病例,确实能避免重复之误。”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了过来,“学生这两年记的脉案都在这儿,愿做个表率。”
苏晚接过布包,指尖触碰到粗布上的墨痕,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她冲周明远感激地笑了笑,说道:“第二件事,药物溯源。” 她手指指向窗外御药房的方向,神情严肃,“从长白山的人参到岭南的藿香,每味药材都要详细记录产地、采买人、入库时间。陆院判私宅地窖里的千年野山参,总不能再混在官药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