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泛起蒙蒙亮意,如轻纱般的晨雾还未完全散去,苏晚就已起身,借着灶房里尚未熄灭的余火,熬了一碗热粥。粗瓷碗的边缘,还氤氲着丝丝缕缕的米香,那是一种质朴而温暖的气息,仿佛能驱散夜里残留的寒意。然而,苏晚却只是浅尝了两口,便轻轻放下了碗。她的目光,被后堂案几上堆积如山的纸页所吸引,那些纸页在熹微的晨光中,泛着清冷的光,仿佛带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二十多份义诊记录的边角,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仿佛在急切地诉说着什么。
“苏姑娘,顾统领差人送东西来了。”小药童轻轻掀开门帘,打破了这略显凝重的寂静。影十一抱着一个半人高的檀木匣,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来,他身着玄色暗卫服,衣服上还沾着清晨的露珠,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宛如点点星辰。
他将匣子稳稳地放在案几上,伸出指节,轻轻叩了叩铜锁,发出清脆的声响。“太医院前朝禁方的卷宗,顾统领亲自去求了陛下特旨。”
苏晚的手指在匣沿上微微一顿,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清晰地记得昨夜顾昭说“调户部商籍档案”时,眼底压抑着的那团火,此刻,那火仿佛也在她心里熊熊燃烧起来。
她缓缓解开铜锁,随着锁扣弹开,泛黄的纸页带着一股陈腐的药香,扑面而来。第一卷封皮上,“御药房秘录”四个朱砂字,岁月的侵蚀下,已然褪成了淡淡的粉色,仿佛在诉说着一段尘封已久的历史。
当她翻到第三本时,烛芯“噼啪”一声,爆了个火星,仿佛是命运的一声轻叹。苏晚的呼吸,瞬间滞住,她的目光,死死地盯在泛黄的纸页上,蝇头小楷清晰地写着:“梦魂花,性辛温,取花蕊阴干研末,配曼陀罗、钩藤为‘忘忧散’,服之三日后神志昏聩,唯听指令。前朝景和二十三年,用于安抚北疆叛军俘虏,成效显着......”
“这不是第一次用了......”她的指尖微微发颤,纸页在她的紧攥下,被捏出了褶皱。记忆里医馆那对母女的面容,突然重叠浮现——阿婆总是神情恍惚地说看见亡夫站在床头,姑娘则满脸忧虑地诉说药铺的镇咳散喝起来发苦;还有梁尚书,在朝堂之上胡言乱语,声称看见先皇手持宝剑向他劈来......原来,这一切的背后,都是“忘忧散”在兴风作浪。
“苏姑娘?”影十一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他不知何时,微微凑近了些,目光顺着她的手,扫过那页卷宗,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顾统领让我等你看完,要立刻回报。”
苏晚小心翼翼地将那页纸,夹进帕子里,仿佛在珍藏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她抬起眼,看见影十一腰间的乌鞘刀,和顾昭的那把一样,刀镡上刻着暗卫特有的云纹,那纹路,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秘密。“劳烦影统领告诉顾大人,”她的声音有些发紧,“前朝用这药对付叛军,如今他们要对付的......”
“是流民。”
话音未落,顾昭的声音,从门外清晰地传来。
他轻轻掀开门帘,玄色披风上还沾着早朝时的寒霜,眉峰紧紧拧在一起,形成两道刀刻般的线条,仿佛在诉说着他内心的沉重与忧虑。“朕今早问过内阁,庆元三年晋州旱灾,户部拨了三十万石赈灾粮。”他微微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怒与无奈,“可到百姓手里的,连三万石都不到。”
苏晚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逃荒的路上,那些饿殍遍野的凄惨场景,如同一幅幅沉重的画卷,在她眼前展开。他们啃食树皮,挖掘观音土,双眼饿得发蓝,却始终不敢有任何反抗的举动。原来,不是他们不想反抗,而是有人给他们喝下了“忘忧散”,让他们连反抗的念头,都无法生出。
“卷宗来源查到了。”顾昭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那是太医院典籍借阅记录,“前朝御药房的卷宗,庆元帝登基后封存在景阳阁,只有太医院院正、两位首座太医能查。”他的指尖,轻轻点在最后一行:“半年前,谢参军以‘修撰国史’为名,借走了《御药秘录》第三卷。”
谢参军?苏晚的脑海中,迅速浮现出那个身影,他是户部侍郎身边的红人,上个月还曾来过医馆,为侍郎夫人诊治产后风。
她刚要开口说话,前堂突然传来小药童清脆的喊声:“周公子来了!”
周文抱着一个蓝布包裹,脚步匆匆地跨进来,他的发冠歪了半寸,显然是一路小跑赶来的。
他先是对顾昭恭敬地行了个礼,然后转向苏晚,压低声音说道:“我今日去太医院当值,听见几位老太医在偏殿说话......”他的喉结动了动,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紧张与担忧,“他们说,当年先帝驾崩前,也传出过精神错乱的事。”
“什么?”苏晚猛地站起身来,动作之大,以至于案几上的茶盏“当啷”一声,摔落在地上,清脆的破碎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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