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后窗的艾草叶片上,还沾着顾昭翻进来时带落的夜露,晶莹剔透,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苏晚刚将檀木匣的铜锁扣好,院外的脚步声便又近了,轻得像春蚕啃食桑叶。
借着烛火余光,她看见一抹青衫角扫过门槛,带起极轻的 “沙沙” 声,比更漏滴答还要细微。那姑娘发间的玉簪晃出半道银光,正是方才在窗外叹息的人。她指尖还攥着半卷被揉皱的医书,书角沾着朱砂批注,那红是太医院特有的、掺了朱砂末的颜料,透着一股严谨的刻板。
“苏姑娘。” 林小满的声音发颤,像浸在药罐里泡得发涨的丝线,带着药汤的苦涩,“我…… 我是太医院的林小满。” 她抬眼时,眼尾还带着未擦净的朱砂印,许是方才抄方时不小心蹭上的,红得刺眼。“前日您在金殿说梦魂花能致幻,我突然想起来…… 三个月前御药房进过一批‘紫心草’,气味和您说的梦魂花极像。”
苏晚放下茶盏,铜盏底磕在案上发出 “叮” 的轻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她注意到林小满攥着医书的指节泛白,腕间还系着太医院弟子的青玉牌 —— 那是陆大人亲自发放的,牌面刻着 “勤慎” 二字,边缘被摩挲得光滑温润。
“当时我想拿两株去验,” 林小满往前挪了半步,鞋尖蹭着青砖缝里的青苔,带起几星湿绿,“陆大人却把药箱锁了,说‘宫中药材,不是你该碰的’。他平日最和气,那天…… 那天眼里像结了冰。” 她突然抓住苏晚的袖子,指腹带着常年碾药的薄茧,“我阿娘是染了怪病没的,大夫说无药可医。可若那紫心草本就能害人……”
烛芯 “噼啪” 爆了个火星,溅起一点烛泪。苏晚看见林小满眼底浮起水光,像浸了晨露的蛛网,脆弱又执着。她想起逃荒路上那些咳血的老人,也是这样攥着她的衣角问:“大夫,真没救了?”
“你想查。” 苏晚抽回手,却把案上的银针盒推过去,铜盒与桌面碰撞发出 “咔嗒” 声,“但怕太医院的人知道。”
林小满猛地抬头,发间玉簪歪了,垂下的流苏扫过肩头。月光从窗纸破洞漏进来,像一缕银丝,正好照在她颈侧 —— 那里有道极浅的抓痕,红得新鲜,像是被指甲狠狠抠过。
“我…… 我昨日去御药房送药,听见陆大人和个穿玄色斗篷的人说话。” 她压低声音,几乎要贴到苏晚耳边,热气拂过苏晚耳廓,“那人说‘西南的货该动了’,陆大人回‘活死人医搅局,得先除了她’。”
后颈的凉意又涌上来,像有条小蛇顺着脊椎爬。苏晚想起顾昭说的陈九,原来他们不是一条线,是一张网,网眼正慢慢收紧。
她按住林小满发抖的手背,那手凉得像刚从药臼里捞出来:“明日辰时三刻,西市老柳树下。带那本记着紫心草的账册,我教你认梦魂花的根须。”
林小满的手指突然收紧,指甲掐进苏晚掌心,带着点决绝的疼:“您不怕我是来套话的?”
“怕。” 苏晚笑了,眼尾扬起的弧度像手术刀般锐利,“但你眼里有我阿娘咽气前的光 —— 想知道真相的光。”
林小满猛地站起来,青衫扫落案头半块茯苓,那茯苓滚到地上,发出 “骨碌碌” 的声响。她弯腰去捡时,苏晚看见她腰间挂着个褪色的香包,绣着并蒂莲,针脚歪歪扭扭的,像十岁孩子初学女红时的拙作,却透着一股执拗的认真。
“明早我会来。” 她把香包按在胸口,像是握住最后一点希望,转身时带起一阵药香,是当归混着艾草的味道,“若我没来…… 就当我死了。”
门 “吱呀” 一声合上,月光重新漫进屋子,在地上铺成一片银霜。苏晚摸出顾昭留下的薄荷糖含在嘴里,凉意在舌尖炸开,带着点微苦 —— 这是暗卫传递紧急情报的暗号,意味着今夜必有异动。
她刚推开后窗,影十一的身影就从房梁上滑下来,像片被风吹落的叶子。他腰间铁笛撞在窗框上,发出蜂鸣般的轻响,尖锐得刺耳。
“顾统领在偏殿等您。” 影十一递来块染了朱砂的丝帕,那红与太医院的批注不同,更暗,像干涸的血,“皇帝召见。”
金殿的蟠龙柱还沾着晨露,冰凉的湿气顺着柱身往下淌。苏晚跟着张公公进去时,顾昭已立在御案前,玄色暗纹官服熨得笔挺,腰间玉牌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像淬了冰的刀。
皇帝李晟正翻着本奏折,朱笔在 “西南商路” 四个字上画了道粗线,墨迹淋漓,像道未愈的伤口。
“苏姑娘。” 李晟放下笔,目光像淬了蜜的刀,甜腻下藏着锋芒,“顾卿说你在晋州见过粮车运的不是粮。”
苏晚想起逃荒时那辆盖着草席的大车,掀开时飘出的不是麦香,是股甜腻的腥气,像腐烂的果子混着血腥。“是药材,混在赈灾粮里。” 她直视皇帝的眼睛,那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梦魂花的根须,泡在酒里能让人发疯,碾成粉能掺进药丸,杀人于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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