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说话,只有雨点砸在头盔上的密集声响,和地下水流淌的呜咽。
林晚秋最后一个系紧安全绳,顺着铁梯缓缓下坠。
井壁湿滑,苔藓如腐败的经络贴附其上。
越往下,空气越凝滞,混杂着铁锈与霉变的气息。
她的“真实之眼”在昏暗中自动开启——不是为了看人,而是感知环境中的异常:砖缝排列不对称、水泥接缝有修补痕迹、某段管道走向违背排水逻辑……
“这里。”她突然停住,指尖抚过一段看似完好的井壁。
敲击声空洞回响。
撬棍递下。
混凝土碎裂时溅起的粉尘在手电光里浮游,像无数逃逸的灵魂。
夹层暴露的那一瞬,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三只密封铁箱整齐码放,外裹防潮油布。
打开后,是厚厚一摞台账原件,封面印着《青禾镇易地搬迁危房评估登记册(内部存档)》。
翻页时,纸张脆响如枯叶断裂。
每一户的“现场照片”都配有角度精确的编号标注,而比对后发现,这些拍摄位置根本无法拍出申报材料中的房屋倾斜程度。
更令人窒息的是签名栏。
“周德海”三个字反复出现,笔迹一致,力道均匀——可那个本该右手瘫痪、言语不清的退休会计,三年前就被诊断为永久性神经损伤,连筷子都握不住。
林晚秋的手指停在一页边缘,轻轻摩挲。
墨迹有轻微晕染,像是用摹本拓印而成。
她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父亲生前办公桌上的钢笔架,还有那位总低头记账、从不抬头多言的老会计,坐在财政所最角落的身影。
这不是一个人的罪。是一张网,织了十年。
收缴证据时,一名队员低声问:“要不要等上级批文再运走?”
“来不及了。”林晚秋将铁箱抱入怀中,声音冷得像井底寒水,“明天一早他们就会‘例行检修’,把这里重新浇死。”
回程路上,通讯车刚驶出镇界,她的手机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陆承宇。
接通瞬间,听筒里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接着是玻璃碎裂的锐响,然后是他沙哑至极的声音:“去找老周日记本最后一页。”
电话挂断。
林晚秋怔在原地,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来回摆动,划开一道道模糊的视线。
她猛地攥紧手机——老周?
父亲的老部下周德海?
那本始终锁在旧居书房的皮面日记?
为什么是最后一页?
又为何是他,在此刻以这种方式提醒?
她回头望向青禾镇的方向,灯火稀疏,如同坟场篝火。
而在她不知情的街角阴影里,王建军蹲在摩托车后座,雨水顺着帽檐滴进衣领。
他盯着那扇亮灯的窗户,手中注射器的针尖泛着幽蓝微光,像一条蛇吐出的信子。
有些东西,比死亡更快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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