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的风终于停了,苍穹像被水洗过,澄澈得近乎透明。
玄天宗山门外,残阳将碎冰镀成血色,姜明镜独立其间,青衫破碎,血染衣角,却站得笔直,像一柄刚刚淬火完毕的剑,锋芒内敛,却无人敢直视。
方天傲的尸体被积雪半掩,断刃斜插一旁,像一块无名的碑,标志着旧时代的终结,也昭示着新时代的开启。
姜明镜抬手,将那截断刃拔出,指尖抚过刃口,一滴血珠顺着寒铁滑落,滴入雪地,绽开一朵小小的红花。
他轻声道:“放心,你的半生基业马上也会下去陪你。”
声音不高,却随风传遍四野,像一句谶语,也像一句恶魔的承诺。
三日后,玄天宗山门外,剑影宗剩下的弟子列阵而立。
姜明镜负手立于最前,青衫已换,襟口仍以银线绣着一株含苞木兰,只是木兰之下,多了一柄倒悬小剑,剑尖直指剑影宗旧址方向。
“出发。”
他淡淡开口,嗓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飞雷梭腾空而起,像一条银色巨龙,蜿蜒向北,目标——剑影宗废墟。
如今,故地重游,断壁残垣仍矗,焦黑木梁横陈,山风穿过破败大殿,发出呜呜咽咽,像无数冤魂在哭,又像无数英灵在唱。
姜明镜降下飞梭,立于山门旧址,俯身拾起一块焦黑木牌,牌上“剑影”二字,已被火焰舔舐得模糊不清。
他指尖抚过,木屑簌簌而落,像一场迟来的雪。
“哎,又得重新开始了。”上官秋叶嘀咕道,说完她登上高处。
“从今日起,”上官秋叶轻声开口,嗓音被山风撕得破碎,“剑影宗,重建。”
一句话,像石子落水,激起千层浪。
剑影宗弟子同时动手,或搬石,或伐木,或刻画符纹,或布置阵基,昔日废墟,渐渐显出新轮廓。
姜明镜却未再插手,他负手立于断峰之巅,俯瞰忙碌人群,眸底浮现一丝罕见柔软。
“终于告一段落了,不对好像还有什么没完成来着。”
他轻声道,像对自己说,又像对风说。
风掠过,卷起他衣角,卷起木屑与石粉,卷起往昔与今朝,一并送入苍穹。
三日后,山门初成,七峰之首“天剑峰”上,一座简陋石殿拔地而起。
上官秋叶独立殿前,白衣胜雪,声音不高,却随风传遍七峰:“剑影宗,今日重立,他日必再凌北域!”
一句话,像誓言,也像预言。
重建事宜安顿完毕,姜明镜却不急着呆在剑影宗,而是转身,望向更北方向——那里,归元道宗山门巍峨,像一头沉睡巨兽,即便宗主陨落,依旧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还有债,未讨。”
他轻声道,嗓音被山风撕得破碎,却带着比风雪更冷的杀意。
归元道宗,地牢。
幽暗走廊,火把摇曳,照出墙上斑驳血迹,像一幅幅抽象画,记录着无数冤魂最后的挣扎。
最深处的“炼魂井”,黑洞洞井口直径十丈,井壁嵌满锁魂钉,钉上挂着无数细小玉牌,每一块,皆代表一个被囚禁的魂魄。井底,黑雾翻涌,鬼哭狼嚎,像一座人间炼狱。
姜明镜悄无声息地出现,像一缕幽魂,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只有掌心那枚竖眼,在黑暗中透出微弱红芒。
“现在抠出来还能融吗?”
“怎么?觉得膈应了?那些长角的长翅膀的长眼睛的也没说啥呀。”
“改天还是炼成法宝吧。”
他抬手,十方玉牌飞出,化作十块青砖大小,环绕井口,金光交织,形成一座“十方锁魂阵”,将井口牢牢封死。
“收。”
他轻喝,竖眼睁开,灰光喷薄,化作一只巨大手掌,探入井底,一捞一提——无数魂魄被强行拽出,像一条条被拖上岸的鱼,挣扎、哀嚎、咒骂,却逃不过那只手掌的掌控。魂魄之中,有白发老者,有垂髫孩童,有断臂女修,亦有残缺男修,皆目光呆滞,显然已被炼化许久。姜明镜目光扫过,最终停在两道半透明身影上——一名少妇,面容温婉,眉眼与沈墨霄有七分相似;一名女童,约莫五六岁,扎着双丫髻,手里攥着半截糖葫芦,即使魂体,仍散发甜腻香气。
“沈氏妻女……”
他轻声开口,嗓音低得只有自己听见,却带着一丝罕见温柔。竖眼再睁,灰光化作柔和光幕,将两道身影轻轻包裹,收入一只温玉葫芦。“别怕,我带你们回家。”
两日后,青云宗。山门外,古木参天,石阶蜿蜒,云雾缭绕间,一座简陋草庐静静矗立。庐前石桌,沈墨霄独坐,白发如雪,手里摩挲着一枚“祸天斗”,斗身漆黑,表面裂纹纵横,像干涸河床。
他目光低垂,落在石桌对面——那里,两只温玉葫芦并排而放,葫芦口微启,透出两道半透明身影,一大一小,正睁着好奇眼睛,打量这个陌生世界。
“阿爹!”
女童先开口,声音脆生生,像初春第一声鸟啼,甜得发腻。沈墨霄指尖一颤,祸天斗险些落地,他抬眼,望向那两道身影,眸底浮现一层水雾,却强忍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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