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秋跪坐在无垠宣纸上,血顺着手腕滴落,像一串小小灯笼。对面墨人仍笑意浅浅,袖口盈风,笔毫柔若春水,一勾一挑便把他刚写出的“破”字拆成柳叶。沈怀秋胸口起伏,却忽地听见极远极近处传来师尊临终的咳嗽——
“怀秋,慎独……留白。”
那声音像一根细线,猛地勒住他的心脏。他想起少年时自己把第一张临摹摊在案上,师尊只扫一眼便笑:“像,但不是。”他不服,三日不寐,又写一幅,满座皆赞“分毫不差”,可师尊仍摇头。旁人问何处不同,师尊以指甲轻弹纸背:“这里少了一口气,这口气叫留白。”
后来十年、百年,他焚膏继晷,临遍天下名帖,自以为那口气已补上,拿给高人赏鉴,人家还是拱手:“宗主笔力通神,可惜留白太用力,仍是实。”他怒极,却无处发泄。直到师尊坐化,天劫余灰落在未干的挽联上,形成天然空缺,他才恍然——原来留白不是虚,是让纸自己说话。
此刻墨人再度挥笔,绸带般的墨迹缠住他右臂,轻轻一扯,血洒成梅花。沈怀秋却不再争,反而垂下竹笔,任那柔墨爬满肩头。他闭眼,在心里铺开一张从未落笔的生宣,放慢呼吸——每一下都让心跳离纸边远一分。墨人似察觉危险,加速侵蚀,墨迹已爬上他颈侧,就在将触耳垂的一瞬,沈怀秋睁眼,眸底空得可怕。他抬笔,却不再蘸墨,只以笔锋在虚空里“留”了一个无形的缺。
缺处骤起风,风无颜色,却吹得柔墨倒卷。墨人第一次露出惊色,想要退,却发现无处落足——整张宣纸开始以那道“缺”为中心塌陷,似纸面被抽掉一根纬线,所有经纬自行解散。沈怀秋轻声道:“留白,不是无,是让纸呼吸。”话音落,他挥臂一抹,竹笔未沾半点墨,却带起无形气流,像把折扇合拢,将墨人连同满纸柔墨一并折进那道“缺”里。
“噗——”墨人碎成一滴浓墨,被风卷回竹笔,笔毫瞬息由青转玄,多出一条暗金纹路,像一条被驯服的龙。沈怀秋跪地,咳出大口鲜血,却在血里笑:“师尊,我看见了……那口气。”
在另一边。冰层炸裂,两人一前一后坠入幽蓝深渊。
姜明镜在空中拧身,照影剑随手一抛,剑尖擦着冰髓激起大片白雾。
姜明镜屈指弹剑,剑鸣未落,身形已没入雾。墨人侧耳,剑尖微抬,一息间连转七势,封死周身死角。左侧霜影忽现,墨人翻腕下劈,“叮”地击在空处——只是冰粒。与此同时,右侧有风,墨人回肘,剑脊精准格挡,却撞上一截断刃,火星迸溅,第一道墨线自肩裂开。
雾外无声,雾内连声也无。墨人再听,忽前忽后皆有脚步,轻重不一,像两人。他剑随身转,光幕泼水难入,仍被冷不丁从脚底冒出的剑锋挑破踝甲;刚欲反击,脑后又有劲风,只得前扑翻身,让一道寒芒贴着脊背掠过,割破衣袂,带出第二道墨痕。
冰雾流动,人影时聚时散。墨人始终面对同一双眼睛——冷静、狡黠,还带着一点醉意;可攻击却来自两个节奏:一个出剑歪斜,无招无式;一个剑招平直,有板有眼。两股剑光交错,如一把剪刀,不断在他“完美”的剑幕上找缝、撬缝、撕缝。
墨血点点,落在雾里凝成黑冰。墨人剑势渐急,剑尖啸声连成一条线,忽左忽右,试图以快制乱。却在这时,两道剑光同时抵达——一取咽喉,一取后腰,角度分寸,像事先量好。墨人挡得开一剑,挡不住另一剑,腰侧“嗤”地裂开第三道墨痕,深可见骨。
他退,冰雾随他退;他进,冰雾迎面包裹。剑光在雾里闪现又隐没,每一次亮起,都在他身上添一条墨线。完美剑幕被割得七零八落,像一张被猫抓过的绸。
墨线越添越密,墨人剑脊终于发出不堪重负的裂声。
雾中两道剑光再次交汇——一斜一正,同一时间抵达颈侧与腰眼。墨人横剑封颈,却听“叮”一声脆响,格挡落空的瞬间,腰眼一凉,第四道墨痕几乎将他腰斩。剑势骤乱,他踉跄半步,霜雪顺着裂口爬入,墨色在体表冻出细瓷般的裂纹。
冰雾外,空白微微旋涡,像无声催促。
墨人紧紧咬着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手中的长剑在这一刻突然发生了变化。原本防守的剑势猛地一转,变得凌厉无比,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猛虎,以攻代守,使出了一式威力惊人的“青云开岳”!
只见他的剑光如同长虹贯日一般,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横扫而出,形成一道弧形的剑气。这道剑气如同风暴一般,席卷着周围的一切,似乎要将那隐藏在雾中的双影逼出来。
然而,当这道弧光扫过之后,却只听到一阵清脆的响声,仿佛是玻璃被击碎的声音。原来,那弧光仅仅斩断了一些冰粒,而雾中的双影却依然隐藏在黑暗之中,不见踪影。
就在墨人这一招落空的瞬间,两道寒光突然从他的身后袭来。这两道剑光如同闪电一般,速度极快,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其中一道剑光直刺他的膝弯,另一道则如毒蛇一般,悄无声息地削向他的后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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