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村的晨雾还未散尽,村口茶摊上已围满了闲人。
吴大嘴蹲在条凳上,手里捏着半截酱萝卜,啃得咔嚓作响,嘴里更是翻江倒海:“你们说苏家那酱香得邪门,是不是真加了‘迷魂粉’?我表舅的二姨丈吃了三顿,昨儿见了亲娘都喊‘大姐’!”
众人哄笑,他却说得越发起劲,唾沫星子溅到对面老农的粗碗里。
五文钱揣进袖中,他腰杆都挺直了几分——钱万通家仆昨夜塞钱时说得明白:只要把“晚晴工坊”的名声搅臭,月月有赏。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番话刚传进工坊后院,阿兰一脚踹翻了送菜的竹筐,怒火冲顶:“谁敢污我家主人口碑?我去撕了他那张烂嘴!”
她转身就要往外冲,却被一道清冷声音拦住。
“回来。”苏晚晴正低头翻看账册,指尖轻点墨迹未干的一行数字,“一张嘴堵不住百张嘴,但一坛酱,能叫千人闭嘴。”
她抬起头,眸光如淬火后的刀锋,冷静而锐利。
“他们说我们造假,那我们就造一个谁都仿不了的真。”
当夜,工坊深处那间尘封三年的“母曲室”被重新开启。
门轴吱呀作响,像是唤醒沉睡的魂灵。
月光从窗隙斜照进来,映在角落那只青釉陶缸上——那是第一缸“晚晴露”的原种,由她亲手封存,菌丝如银丝缠绕,在暗处泛着微光。
“从今往后,所有‘信义酱’,只用此缸母曲引酵。”苏晚晴将一勺晶莹酱胚舀出,放入新瓮,动作庄重如祭礼,“每七日双酵,恒温避光,错一刻,废一坛。”
技师们屏息凝神,无人敢出声。她们知道,这不是做生意,是立命。
第二日清晨,苏晚晴踏着露水走向村外陶窑。
陶三爷年逾六旬,须发如霜,祖上传下“骨灰瓮”手艺,从不接俗物订单。
听说她来意,只冷冷撂下一句:“我这瓮,烧给死人听天道,不装活人的虚名。”
苏晚晴不恼,也不争,只默默将一勺三年陈的“云书醉”酱胚置于他院中老瓮内,封泥加盖,静置一夜。
次日黎明,她准时登门。
陶三爷站在院中,怔怔望着那一瓮——昨夜尚是寻常酱色,如今开盖刹那,异香突涌,甜中带醇,醇里藏鲜,竟似有灵性般往鼻子里钻。
更奇的是,连院中散养的鸡鸭都纷纷围拢,刨地啄食残汁,连一向挑食的老母鹅都扑腾着翅膀抢食。
老人颤抖着手抚过瓮壁,喃喃道:“这味……像我爹临终前说的‘养魂酱’……传说能续命、定神、醒痴……真有人做出来了?”
他猛地抬头,盯着苏晚晴:“你到底是谁?”
“一个想让好味道不被脏水泼灭的人。”她平静回应。
陶三爷沉默良久,终于重重点头:“我监制。但有个规矩——每瓮刻编号,火纹差一线,我亲手砸窑。”
消息传开,全村震动。
第三日午时,工坊门前搭起三丈高台,围观百姓里三层外三层。
苏晚晴一身靛蓝布裙,袖口挽至肘间,亲自执锤立于台中央。
三坛市面流通的“晚晴同款”被抬上高台。
第一坛启封,霉斑如蛛网爬满表面;第二坛一开,酸腐之气冲天而起,前排妇人当场掩鼻后退;第三坛更骇人——浅黄酱体上浮着细碎结晶,阳光下一照,竟是硫磺!
“这哪是酱?这是毒!”人群哗然。
苏晚晴脸色铁寒,抡起铁锤,狠狠砸向第一坛!
“砰——!”
瓷片四溅,黑酱泼地,引来一片惊呼。
第二坛、第三坛接连爆裂,她一声未吭,手稳如山。
最后一击落地,她掷锤于地,声震长街:“假货害人,我不砸它,天理砸我!今日起,凡‘信义酱’,皆由陶三爷亲制编号瓮盛装,母曲可溯,工艺公开,七日双酵,一步不少!若有不符,任你砸坛索赔!”
人群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就在此时,工坊后院竹影婆娑,谢云书倚在竹榻上,薄毯覆膝,面色仍显苍白,但眼底已有星火流转。
阿兰快步进来,压低声音将现场情形一一道来,说到砸坛一幕,语气难掩激愤。
他听着,唇角忽地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像是风掠湖心,涟漪无声。
片刻后,他缓缓睁开眼,声音轻得几乎融进风里:
“把编号竹签做成可拆卸式,配料清单背面加一行小字——‘若觉不适’……”夜色如墨,杏花村的灯火却亮得反常。
后院竹影摇曳,谢云书仍卧在竹榻上,膝上薄毯未动,指尖却已轻轻敲击着扶手,节奏沉稳,像在计算什么。
风过处,带来前院尚未散尽的酱香,那味道经月光一洗,竟不显浓腻,反而透出几分清冽回甘,如同山泉漱石,绵长不绝。
阿兰站在檐下,眉头紧锁:“公子,真要加那句‘若觉不适,凭签返银十倍’?坊里刚有些起色,万一有人钻空子……三倍赔偿都够呛,何况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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