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祭前夜,破庙烛火微明。
风从破败的窗棂间钻入,吹得油灯摇曳不定,光影在斑驳墙面上跳动,如同蛰伏的鬼影。
谢云书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袍,端坐在草席之上,脸色苍白如纸,唇无血色,呼吸轻浅得几乎听不见。
可那双眼睛——幽深、沉静、不带一丝波澜——却亮得吓人,像埋在灰烬里的火星,随时能燃起燎原之火。
他面前摆着一只陈旧的木匣,四角包铜,锁扣已锈蚀断裂。
匣盖半启,内衬白绢上用朱砂写着五个小字:“待茶心启”。
空的。
但没人知道它是空的。
赵判官私生子按照他的吩咐,早已将消息散了出去——游方郎中临终前留下一匣秘药,名曰“清源散”,可查百毒根源,能照出人心黑白。
唯有“茶心”亲至,以血为引,方可开启。
否则,药气溃散,真相永埋。
荒诞吗?可这世道本就荒诞。
有人为一口饭装病吐血,有人为一纸权势颠倒黑白。
而如今,他们终于要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
三日前,南来医馆废址接连发现失踪之人。
皆是沈玉楼的心腹打手,最后一次露面,都曾潜入那片荒院翻找什么。
有的被捆在枯井里,嘴里塞着写满谣言名单的纸条;有的昏死在灶台旁,手中紧攥半块未烧尽的账册残页。
没人动手杀人,可恐惧却如瘟疫般蔓延开来。
沈玉楼震怒,下令封锁消息,严禁议论。
可第三夜,又一名亲信消失,只在门槛下留了一枚银针,针尾刻着一个极小的“谢”字。
那一刻,他知道躲不过了。
“茶心”必须现身。
于是今夜,素裙女子悄然来了。
脚步轻缓,蒙面覆纱,连呼吸都刻意压低。
她穿林踏月而来,像一抹不愿见光的影子,却终究还是踏入了这张网。
门开一线,冷风卷着香灰味涌入。
谢云书没动,只是指尖轻轻抚过袖口那枚冰凉的银针。
他知道是谁来了——户部尚书之妾林氏,表面温婉守礼,实则贵妇圈中最阴毒的舌刃。
那些关于“晚晴堂酱菜带毒”的流言,最早便是从她举办的春茶宴上传出。
她走近木匣,
就在指尖触到匣沿的一瞬——
“你不怕毒。”
声音从背后响起,虚弱却锋利,如刀破喉。
“怕的是真相。”
林氏浑身一僵,猛地回头,只见谢云书不知何时已站起,单薄身躯倚着墙柱,一手扶匣,另一手执针,银光悬于她颈后三分,只要轻轻一送,便可刺入风池要穴。
她瞳孔骤缩,踉跄后退,却被门外埋伏已久的周巡检副手率人围住。
刀光映着烛火,冷森逼人。
“你……你怎么会知道?”她声音颤抖,面纱下的脸惨白如雪。
谢云书咳了两声,肩头微颤,嘴角溢出一丝暗红。
他抬手抹去,动作缓慢,仿佛耗尽力气,可语气却如铁铸:“你们毁种田户的麦苗,只为阻止抗瘟麦推广;切断药材供应,是怕病人痊愈拆穿骗局;甚至想嫁祸苏晚晴投毒,借百姓之口将她千刀万剐……”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直视林氏眼底最深的恐惧。
“可你们忘了——真正的瘟疫,从来不是食物,而是人心里的贪。”
话音落下,赵判官私生子上前一步,双手呈上一本蓝皮账册副本。
封页赫然盖着“天禄钱局密档”印鉴,内页清晰记录每月初七资金流向,末页附有一张“谣言经费支取单”,落款处——
林氏亲笔签名,红印如血。
林氏瞪大双眼,整个人似被抽去筋骨,踉跄跌坐于地,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呜咽。
庙外,风声渐紧,远处传来更鼓三响。
春耕祭的钟声即将敲响,新一年的播种将在明日开始。
而这一夜,有人想让“晚晴堂”的名字彻底烂在泥里,再也无法翻身。
但他们不知道,谢云书等这一天,已经太久。
他不是病人,他是猎人。
他不曾倒下,只为等这一刻——
让所有藏在暗处的手,一一暴露在光下。
烛火忽明忽灭,映着他苍白的脸。
他望着瘫倒在地的林氏,轻声道:
“你说,你想活吗?”林氏瘫坐在破庙冰冷的泥地上,面纱早已滑落,露出那张曾经温婉如水、此刻却扭曲狰狞的脸。
她双唇颤抖,眼神涣散,像是被抽去了魂魄。
烛火映在她瞳孔里,只剩下一地残灰。
“我说……我都说!”她忽然嘶喊出声,声音尖利得几乎撕裂夜色,“是沈玉楼给的钱!每月初七,从天禄钱局暗账拨出三百金铢,交由我经手,联络六部官员家眷,在茶会、香社、诗宴上传播‘晚晴堂酱菜致病’的流言!”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仿佛不吐出来就会被这压了太久的秘密活活闷死:“我们本只想毁她名声,让她不敢再推那什么抗瘟麦种……可后来,沈大人说,只要百姓不信她,春播一乱,南方三十万亩良田就得贱卖——那是朝廷屯粮命脉啊!他要借机吞下整片南域粮市!”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