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凝霜,农信坊的密室烛火未熄。
苏晚晴立于长案前,指尖轻抚那几片残破绣帛,丝线如枯藤缠绕记忆,每一道裂口都藏着未曾吐露的杀机。
陆锦年拄杖而入,鬓发如雪,眼神却如老鹰般锐利。
他只看了一眼那些布帛,便重重咳嗽两声,从怀中取出一只暗红小瓶。
“这是‘褪魂液’,祖上传下的秘方。”他低声道,“能唤醒沉睡在丝线里的旧色——但只能显影一次,过后绣纹永毁。”
苏晚晴点头:“用吧。真相比保存更重要。”
老人不再多言,将染液缓缓滴落于残片之上。
起初无异状,片刻后,原本灰败的丝线竟泛起幽微蓝光,像是月光下悄然复苏的萤火虫群。
紧接着,细密纹路浮现:有的丝线双绞三绕,色泽由浅入深;有的单捻逆染,结扣处隐现倒钩。
“这不只是记事。”陆锦年声音颤抖,“这是活的情报网!每一根线,都是一个人的命运刻印。”
他指着其中一条泛着紫晕的丝线:“双绞三染——代表‘已确认身份’。单捻逆染,则是‘待清除’。而这种打结方式……”他顿了顿,眼中掠过惊惧,“是‘静蝉’内部最高指令:‘血祭启动’。”
苏晚晴瞳孔骤缩。
她的目光死死盯住另一条极细银线——那上面的纹路,竟与她送往沧州的龙纹罐封泥印记完全一致!
“这标记……”陆锦年喃喃道,“出现在你送往三州的罐子上。他们不是偷货,是在测试。测试他们的耳目是否已彻底渗入你的商路。”
空气仿佛凝固。
原来那些被调包的空瓶,并非为窃取母液,而是天机阁在验证其情报网络是否完整闭环。
每一次运输、每一个节点、每一道封泥,都在被无声监控。
而她,早已身处一张看不见的蛛网中央。
“他们以为我在藏东西。”苏晚晴冷笑,眼底寒芒迸射,“可我真正要藏的,从来不是货物——是他们的命门。”
她转身疾步走向书案,提笔蘸墨,写下三行命令:
一、重制三十个龙纹罐,形制、釉色、胎骨皆与真品无异;
二、封泥中嵌入特制丝条,采用“逆染法”处理,遇热则显“海棠燃”变体标记;
三、分送南方三州分销点,明账清晰,暗流设饵。
周铁生接过纸条时手微微发抖:“万一他们不上当?”
“他们会。”苏晚晴眸光如刀,“人最信的,不是眼睛看到的,是自己想看到的。”
与此同时,教坊司琴房内,谢云书斜倚软榻,素白中衣松散半掩,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他轻轻拨动焦尾琴弦,一声短鸣划破寂静。
老琴师躬身候在一旁。
“明日巡城乐班进宫献祭典乐。”谢云书嗓音清冷如泉,“传我令——《梅花开》连奏五遍,羽调转宫调,节拍按‘七断三续’走。”
老琴师心头一震:“这是……烽火纹的听觉编码?”
“正是。”谢云书唇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告诉他们,北线库存枯竭,紧急征调南方存粮三百车。消息要‘自然’流出,不可刻意。”
他又递出一张薄绢绣谱,看似寻常花鸟图样:一对鸳鸯戏水,岸边海棠盛开。
“把这个交给巡城乐队领班,说是教坊司新贡品,务必让他带去演乐台。”
老琴师接过,欲言又止。
“您……又要以音传讯?”
“不。”谢云书闭目轻咳两声,袖下手指微蜷,“是以绣藏谋。那一针一线,皆是我写给敌人的催命符。”
三日后,沧州。
陆沉站在库房中央,手中捏着一枚刚截获的龙纹罐封泥。
手下将丝条取出,置于炭火上方烘烤。
刹那间,原本无色的丝线泛起猩红纹路——正是“海棠燃”变体标记!
“果然!”陆沉眼中精光爆闪,“苏氏北方供应链断裂,母液无法北运!这是我们切断她商脉的最佳时机!”
他立即拟报,八百里加急直送天机阁总舵。
他不知道的是,那根丝线所传递的信号,在高层解读后,已被译作:“目标已入瓮,诱饵生效,请即刻调动南线主力北返布防。”
更不知道,就在他上报的同时,三州分销点已有九个“假罐”落入天机阁之手——而其余二十一个,则正沿着隐秘渠道,送往谢家旧部控制的边陲据点。
那一夜,苏晚晴独坐院中,望着满天星斗。
风很轻
而在偏屋角落,白露蜷缩在床榻上,额角沁汗,呼吸紊乱。
她做了一个梦——一间幽暗房间,四壁冰冷,铜铃摇响,有人站在阴影里,一遍遍逼她背诵:
“忠于天序,灭私欲。忠于天序,灭私欲……”
可每当那声音逼近,她脑海中总会浮现出一碗热汤,温润入心,香气氤氲,仿佛是谁在雨夜里轻轻说了一句:
“别怕,我在。”夜深如墨,白露第三次从噩梦中惊醒。
冷汗浸透里衣,她蜷缩在床角,手指死死抠住被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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