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层云如绡,苏明远立于院中,摩挲着掌中一方青布,眉头紧锁。今日是私塾休沐日,他决心解决困扰多日的难题——如何在这北宋之世,穿得像个真正的读书人。
一件长衫,系一条束带,看似简单,实则学问深邃。他自嘲道,眼前摊开的是前身留下的几件衣物——青布直裰、白色中衣、黑色方巾、深色宽袖衫。每一件都有特定的穿戴顺序和场合,稍有不慎,便落人话柄。
在宋代,衣着体现着严格的阶层区分。作为一名读书人,苏明远的装束不仅关乎个人形象,更是社会地位的象征。即便是最基本的颜色选择,也受到严格规制——黑与白,素雅庄重,方为儒者本色。
前日授课时,一位年长学生的父亲来访,见他中衣外露、束带松散,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惊愕。那微妙的眼神刺痛了苏明远的自尊,也让他意识到,在这个注重礼仪的时代,衣冠不整实为大忌。
现代人穿衣,求个舒适方便;古人着装,讲究的却是伦常秩序、内外有别。他边思索边拿起中衣,试图按照记忆中的顺序穿戴,内衣、中衣、外衫、束带、方巾,层层叠叠,仪态万方。
正当他手忙脚乱之际,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苏明远头也不抬地应道,以为是王婆送早饭。
苏先生,失礼了。一个陌生的男声让苏明远猛然抬头。
门外站着一位约莫六旬的老者,一身素净衣衫,手持拐杖,目光如炬。苏明远一惊,连忙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衫,却因动作慌张,束带松脱,中衣敞开,更显狼狈。
学生有礼了。老者不等邀请,径直入内,微笑道,闻听苏先生病后复课,且教学有方,特来拜访。
苏明远慌忙行礼,脑中却一片空白,不知此人为谁,又该如何称呼。
先生可是忘了老朽?老者见他神情恍惚,笑道,老朽张颐,乡中耆老,曾与令尊切磋诗文,也曾指点过先生童年习字。
原来是张老先生,失敬失敬。苏明远松了口气,连忙作揖,却因动作生疏,方巾滑落,更添尴尬。
张老先生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苏先生病后,连穿衣戴帽都似忘了章法,难怪乡人都说病魔竟将先生半生所学都带走了。
苏明远尴尬地笑笑:病后诸事恍惚,连最基本的穿戴都不甚利落,惭愧。
且坐下说话。张老先生在席上坐定,抚须微笑,先生衣冠不整,在私室无妨,若是外出,却是大忌。我观先生近日行止,与病前大有不同,想必是病中受了惊吓,诸多记忆尚需唤醒。
此言正中苏明远下怀,他谦虚道:确是如此,还望张老不吝指教。
衣冠礼仪,乃为人之本。张老先生正色道,自古云冠服之正,所以华国体也。士人着装,不可轻慢,有定制焉。
接下来一个时辰,老者娓娓道来宋代读书人的穿着之道——中衣当以素色为主,洁白如雪;外衫宜宽大得体,青黑为雅;束带要平整牢固,系于腰间;方巾需端正平展,不可歪斜;靴履要整洁朴素,不可奢华浮夸。更有朝见、祭祀、宴会、丧葬等不同场合的穿着差异,一一道来,如数家珍。
苏明远聚精会神,将这些细节悉数记在心中。在现代,他对宋代服饰的了解仅限于文献记载和出土文物,而今亲耳聆听一位亲历者的讲解,如获至宝。
先生且起身,让老朽为你正衣冠。张老先生起身,亲自示范着各种衣物的穿戴方法,中衣要紧系襟带,袖口要平整,外衫领口要端正,方巾要平稳如山......
在老者的指导下,苏明远一件件穿戴整齐,最后站在铜镜前,不由得为自己的变化惊叹——镜中人俨然一位谦谦君子,器宇轩昂,与平日邋遢模样判若两人。
衣着虽外物,却关乎内心修养。张老先生满意地点头,冠服不正,则礼仪不肃;礼仪不肃,则德行不端。先生不可小觑。
苏明远深感惭愧,躬身致谢:今日受教,获益良多。
送走张老先生,苏明远站在庭院中,望着自己在水缸中的倒影,心中感慨万千。在现代,他可以一整天穿着睡衣待在家中,点外卖、看电影、敲论文,无人在意其衣着不整;而在这里,即便是独处,也须衣冠端正,以示对自身和他人的尊重。
衣冠礼仪,实则是一种生活哲学。他默默思索,古人强调正其衣冠,何尝不是一种对秩序和自律的追求?
午后,苏明远决定将学到的知识付诸实践,穿戴整齐后前往村中祠堂,以示对先祖的敬意,也是对自己新装束的一次公开展示。
祠堂位于村子中央,古槐参天,肃穆庄严。几位村中长者正在廊下品茶论道,见他迎面走来,皆露惊讶之色。
苏先生今日气度不凡啊,其中一位长者笑道,几日不见,宛如变了个人。
苏明远心中暗喜,谦虚作揖:惭愧,只是沐浴更衣,以示对列位长者的敬意。
不对啊,另一位老者皱眉,仔细打量他,苏先生方巾歪了,且束带系法不当,左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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