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晨霜如细盐般洒在田埂上,苏明远踏着坚硬的泥土,向村外的农田走去。距离乡试还有不到一个月,按理说他应该闭门苦读,但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却在催促着他——真正的学问不仅在书本中,更在这片土地上,在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身上。
他的决定在村中引起了不小的争议。周老秀才认为这是浪费时间,陆渊则暗暗赞许,而王婆只是淡淡地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苏明远来到一片麦田边,看到一个佝偻的老农正在查看麦苗的长势。老农姓张,人称张三叔,年近六旬,一生与土地为伴。他的脸如老树皮般粗糙,但眼神依然明亮。
张三叔,这冬小麦长得如何?苏明远上前问候。
张三叔抬起头,看到是这位村中的秀才先生,脸上露出朴实的笑容:苏先生,您怎么有空到田里来?这麦苗啊,今年长得不错,就是...
他欲言又止,脸上闪过一丝忧虑。
有什么难处,三叔尽管说。苏明远鼓励道。
张三叔叹了口气:苏先生,您是读书人,可能不懂我们种地的苦处。这田赋年年加重,光是正税就要交七成收成,还有各种杂税、徭役...我这把老骨头快撑不住了。
这番话如雷击般震撼着苏明远。七成的田赋?这意味着农民一年的辛苦劳作,大部分都要上交给官府,留给自己的仅仅是维持生存的口粮。
三叔,这...这田赋真的这么重?苏明远难以置信地问道。
唉,苏先生,您是好心人,但您不知道我们的苦啊。张三叔蹲在田埂上,用手抓起一把泥土,这土地养活了我们祖祖辈辈,可如今...
他的话还没说完,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只见几个穿着皂袍的差役正在村头张贴告示,围观的村民议论纷纷,脸上都带着愁苦的神色。
苏明远和张三叔快步走了过去。告示上写着:因军费开支增加,即日起征收特别军赋,按田亩计算,每亩加征三斗米。
看到这张告示,围观的村民顿时炸了锅。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一个中年汉子愤怒地喊道,本来田赋就重得要命,现在又要加征!
嘘,小声点,别让差役听到。旁边的人连忙制止。
领头的差役是个面色阴沉的中年男子,他扫视着围观的村民,冷冷地说道:这是上头的命令,谁敢抗税,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人群中传来低低的抽泣声,那是一个年轻的妇人。她怀中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身边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她的丈夫前年病死了,留下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苏明远看在眼里,心如刀绞。他在现代时虽然也知道古代农民生活艰苦,但当亲眼目睹这种真实的苦难时,内心的冲击还是超出了想象。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子的话在他脑海中回响,但在这个现实面前,这些圣贤的教诲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差役们张贴完告示,准备离开。那个年轻的妇人突然跪在地上,哭着哀求:大爷,求求您,我家实在交不起这么多税了。孩子还小,没了口粮会饿死的!
领头的差役不耐烦地踢了她一脚:哭什么哭?交不起税就卖地,卖不了地就卖人!朝廷的税收,一文都不能少!
这一幕让苏明远再也忍不住了。他大步上前,挡在差役面前:这位差爷,请住手!
差役回头看到苏明远的装束,知道是个读书人,态度稍微收敛了一些:你是谁?管什么闲事?
在下苏明远,略读诗书。苏明远努力保持冷静,敢问这军赋的征收,可有朝廷正式的诏书?
差役冷笑一声:你一个小秀才,也敢质疑官府的政令?识趣的就滚开,否则连你一起抓了!
大胆!苏明远怒不可遏,朝廷法度,不可随意更改。你们私自加税,这是违法行为!
围观的村民都为苏明远捏了一把汗。在这个时代,得罪官府的后果极其严重,哪怕是读书人也不例外。
差役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好,你有种!等着,我这就回去禀报县太爷,看你这个小秀才能嚣张到几时!
说完,他带着手下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村民们围拢过来,有人赞扬苏明远的勇气,有人担心他会惹祸上身。那个年轻的妇人更是眼含热泪,连连道谢。
苏明远的心情却异常沉重。他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可能会带来严重的后果,但面对如此不公的现实,他无法保持沉默。
回到住处,苏明远独自坐在书房中,面前摊开着《孟子》。民为贵三个字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想起今天看到的一切——农民的苦难,官吏的贪婪,法度的松弛...这一切都与圣贤书中描绘的理想社会相去甚远。
正沉思间,院门响起。陆渊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明远,听说你今天和差役起了冲突?陆渊开门见山地问道。
苏明远点头:不错。陆先生是来劝我息事宁人的吗?
陆渊摇头:不,老夫是来告诉你,你做得对。但你也要明白,这样做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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