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门口的光线，将顾怀笙的身影拉得修长，投下一片极具压迫感的阴影。他站在那里，没有催促，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林舒安，等待着她主动开口，或者，拒绝开口。
空气仿佛凝固了。林舒安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的搏动。U盘和笔记本在她手心攥得滚烫，那里面的内容，任何一个泄露出去，都足以在林家和顾家掀起滔天巨浪。
她可以选择隐瞒。用一些模糊的借口搪塞过去，将这一切作为林家内部的秘密消化、处理。
但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一瞬，便被她自己掐灭了。
赵氏的威胁，已经将顾家拖下水。那场涉及顾怀笙母亲的“意外”，无论真相如何，都已成为对方手中的武器。继续隐瞒，不仅愚蠢，更是对此刻站在她面前、刚刚提供了关键庇护的男人的背叛。
信任是相互的。他给了她“安全屋”，她需要还以同等的坦诚。
林舒安深吸了一口气，侧身让开通道：“顾总，请进。”
顾怀笙迈步走了进来，他的目光扫过冰冷而整洁的书房，最后落在书桌那台刚刚被使用过的电脑上。
林舒安没有绕圈子，她将那个黑色的U盘轻轻放在桌面上，推向顾怀笙的方向。动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然。
“这里面，是二叔林武与赵氏勾结的证据。”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干，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包括他质押林氏股份给赵氏的协议，以及赵氏资金链断裂的详细分析。”
顾怀笙的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但没有打断她。
林舒安停顿了一下，吸了口气，才继续说出最艰难的部分：“还有一个音频文件。是有人用变声器，对我爷爷的威胁。”
她抬起眼，勇敢地迎上顾怀笙骤然变得锐利如冰锥的目光。
“对方声称……二十年前，导致顾夫人去世的那场意外……背后，有林家的影子。”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书房里的空气仿佛骤然被抽空，温度降至冰点。
顾怀笙周身的气息瞬间变了。不再是那个冷静自持的商业帝王，而像是一头被触及了最深沉逆鳞的凶兽，尽管他依旧站在原地，连姿势都未曾改变，但那无声迸发出的寒意与威压，几乎让林舒安窒息。
他死死地盯着她，眸底翻涌着黑色的风暴，那是压抑了二十年的痛苦与怀疑，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林家的影子？”他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林舒安的心脏被这目光刺得生疼，但她没有退缩，也没有慌乱地辩解。她只是站在那里，承受着他所有的审视与怀疑，然后，用一种异常坚定和清晰的声音回答：
“这是污蔑。”
“我查看了爷爷所有的记录，他对此事的反应是愤怒和无措。如果林家真的参与其中，他绝不会是那种反应。这更像是赵氏狗急跳墙，为了离间林顾两家，为了阻止我们的合作，而编造出的最恶毒的武器。”
她将那个牛皮笔记本也轻轻推了过去。
“这是爷爷的私人笔记。里面有他对二叔与赵氏往来的担忧，也有……他被威胁后的痛苦。最后几页，他反复写着‘守正出奇’，似乎是在提醒自己，也是在寻找破局之道。”她指了指U盘，“密码，就是这四个字。”
顾怀笙的目光从她脸上，缓缓移到桌面的U盘和笔记本上。他没有立刻去碰，那沉默的几秒钟，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林舒安能感觉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她在赌。赌顾怀笙的理性，赌他这些日子对她建立起的、哪怕只有一丝的信任，赌他能看穿这拙劣却致命的离间计。
终于，顾怀笙伸出了手。他没有先去拿U盘，而是拿起了那本陈旧的笔记本。他翻动的动作很慢，很仔细，目光掠过那些苍劲或潦草的字迹，尤其是在最后那几页反复涂改的“守正出奇”上，停留了许久。
他周身那骇人的压迫感，在阅读的过程中，一点点收敛，重新被压制回那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下。
当他终于放下笔记本，再次抬眼看向林舒安时，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深邃，只是那深处，依旧残留着一丝未曾散尽的冰冷。
“音频。”他只说了两个字。
林舒安操作电脑，点开了那个文件。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再次在寂静的书房里响起，重复着那恶毒的威胁。顾怀笙面无表情地听着，只有放在桌面上的、微微蜷起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并非全无波澜。
音频播放完毕。
书房里重回死寂。
顾怀笙闭上眼，片刻后复又睁开，里面已是一片沉沉的、算计的清明。
“赵氏，是在自寻死路。”他淡淡地说，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冷酷。
他拿起那个U盘，在指尖转动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在林舒安苍白的脸上。
“你把这些告诉我，等于将林家的部分命运，交到了我手上。”他陈述着一个事实。
“是。”林舒安坦然承认，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坚定，“因为我相信，顾总想要的是一个可以合作、甚至在未来可以掌控的林家，而不是一个被赵氏拖入泥潭、分崩离析，最后还可能反咬顾家一口的烂摊子。”
她顿了顿，迎着他的目光，补上了最后一句，也是她的真心：
“而且，我认为，在这件事上，我们应该是盟友。”
盟友。
这个词，超越了简单的合作者，意味着共同承担风险，共享信息，并肩作战。
顾怀笙深深地看着她，看着她眼底的坦荡、决绝，以及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寻求支持的脆弱。
半晌，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冰冷，却带着一种达成共识的意味。
“很好。”他将U盘握入手心，“那么，盟友，接下来，谈谈我们该如何……招待一下，这位急着找死的赵先生，和你那位不甘寂寞的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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