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种子的远方
初秋的阳光透过总馆的雕花木窗,在青砖地上织出细碎的光斑。叶璃正坐在案前,小心翼翼地将一封封书信叠进紫檀木盒里。最上面那封是布朗的,信纸边缘还沾着大西洋的海盐,字里行间满是兴奋:“安娜带回的‘温经汤’在巴黎引起轰动,王后的医师想亲自来学熬药呢!”
木盒底层压着张泛黄的处方,是半年前为那位闭经农妇开的。如今农妇不仅月经如常,还怀上了孩子,特意送来一篮自家种的红枣,说要谢“西洋镜和草药一起帮忙”。叶璃指尖拂过处方上的“益母草三钱”,忽然想起安娜初来时,总缠着问这味草为何能“通经”,就像当初自己追问显微镜下的“红细胞”一样。
“馆主,岭南分馆派人来了,说有位传教士患了‘打摆子’,当地医馆束手无策。”学徒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叶璃起身时,见一位皮肤黝黑的分馆医师正站在廊下,手里捧着个竹篮,里面装着些奇异的草药。
“那传教士每隔一日就发冷发热,像揣了块冰又抱了团火。”医师抹着汗,递过一张纸条,“这是他带来的西洋药,叫‘奎宁’,吃了能好一阵,可总复发。”
叶璃接过那小瓶白色药片,又翻看医师带来的病例:“他是不是总说头痛,眼珠发胀?”见医师点头,她忽然想起布朗画册里的“疟原虫图”,像小虫子在血液里爬,“这病在岭南叫‘瘴气病’,咱们的老法子是用青蒿。”
她让学徒取来晒干的青蒿,指着叶片边缘的锯齿:“得用新鲜的,榨汁后兑温水喝,不能煮,一煮就没效了。”又提笔补充,“再配个方子,柴胡驱寒,黄芩清热,正好对付他那忽冷忽热的毛病。”
医师捧着药方刚要走,叶璃又叫住他:“把这台小显微镜带上,让当地学徒看看他的血,若是那‘小虫子’没了,药就能停了。”
半月后,岭南传来消息:传教士的病彻底好了,他捧着青蒿汁的瓶子,对着太阳看了半晌,说要带回西洋研究。叶璃看着传回的信,忽然对楚逸尘笑道:“你说,将来会不会有西洋人在他们的园子里种青蒿?”
楚逸尘正给显微镜换镜片,闻言抬头:“说不定咱们的药圃里,也会种上他们的金鸡纳树。”他指着案上的《异域药材图谱》,那是安娜临走前留下的,上面画着能治疟疾的金鸡纳树,“你看,这树皮里的奎宁,和青蒿的性子多像,都是专克那小虫子的。”
医馆的药圃确实添了些新奇玩意儿。西北角开辟出一小块地,种着安娜带来的薰衣草,说是能安神;东边的篱笆下爬满了西洋的金银花,比本地品种开花更早。负责药圃的老药农起初不乐意:“这些洋草能有啥用?”直到叶璃用薰衣草配着酸枣仁熬出安神茶,治好了他孙子的失眠,老人才咂咂嘴:“管它洋的土的,管用就是好东西。”
更让老药农惊奇的是,叶璃让他试着用西洋的“嫁接法”改良本地药材。把耐寒的塞北当归嫁接到江南的芍药根上,种出来的当归既保留了药性,又能抗潮湿;给枸杞藤搭西洋式的支架,让果实晒足太阳,甜度竟比往年高了三成。
“这就叫‘取长补短’。”叶璃蹲在药圃里,看着新抽芽的改良当归,“就像咱们给患者治病,该用针时用针,该用药时用药,不分彼此。”
深秋的学术交流会上,叶璃第一次公开了“青蒿治疟”的显微镜观察记录:左边是患者服药前的血涂片,密密麻麻的疟原虫在游动;右边是服药后的,虫体已皱缩死亡。台下的医者们啧啧称奇,其中有位来自云南的老土司医师,当即站起来说:“我们族里用青蒿治瘴气,已有三百年,只是从没见过那小虫子长啥样!”
交流会结束后,那位老土司留下了一本手写的《滇南草药志》,里面记载着用箭毒木的汁液麻醉动物的法子。“你们给人开刀时,不是怕疼吗?”老土司比划着,“取一点点这汁液,涂在穴位上,比你们说的‘麻药’管用。”
叶璃让学徒小心地取了点汁液,用显微镜观察后,与西洋的麻醉剂做对比:“果然,这东西能麻痹神经,就像给经络打了个结,痛感传不上去。”她试着将箭毒木汁液与针灸结合,给一位需要截肢的伤兵用,伤兵竟真的没喊疼,只是说“腿像睡着了似的”。
消息传到西洋,布朗特意寄来一封长信,信里夹着张他在伦敦医学院做演讲的照片。照片上,他手里举着一株青蒿,身后的黑板上写着“来自东方的抗疟智慧”。“叶馆主,”他在信里写道,“我终于明白,医学就像种子,你把它撒在东方能发芽,撒在西方也能结果,关键是要顺着土地的性子。”
叶璃把照片贴在藏经阁的墙上,旁边是老土司的《滇南草药志》,再往下,是安娜记录的“中西结合调经法”。夕阳透过窗棂照进来,将这些不同文字、不同笔迹的记录镀上一层金光,像一片生长在同一片土地上的庄稼。
楚逸尘端来刚炒好的南瓜子,放在案上:“刚收到岭南分馆的信,说他们和当地的西洋医馆合开了个‘瘴气防治站’,一半用青蒿,一半用奎宁,效果比单用一种好。”
叶璃拿起一颗南瓜子,放在阳光下看:“你看这瓜子,埋在土里能长出瓜,带到远方也能种,只要记得浇水施肥就行。”她忽然想起年初种下的薰衣草,如今已开得满院芬芳,引来的蜜蜂里,既有本地的土蜂,也有西洋传教士带来的意大利蜂,它们嗡嗡地混在一起采蜜,谁也没觉得彼此陌生。
或许,医道本就该这样。不用执着于“中”与“西”,不用纠结于“古”与“今”,就像那些蜜蜂,那些种子,那些在显微镜下被看清的小虫子,那些在脉象里被感知的气血——最终都是为了让生命活得更舒展,更长久。
藏经阁的灯亮到深夜,叶璃还在整理新的医案。案上的砚台里,墨汁映着窗外的月光,她提笔写下:“医道如河,其源不一,其流相融,终归大海。”笔尖落下时,仿佛听见远方传来海浪声,那是不同的智慧在相遇,在拥抱,在共同奔向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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