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山海共酿的药香
寒露刚过,总馆的晨雾里总飘着股奇异的香。那香里有伽罗木的清冽,有薰衣草的温润,还有回生草的微涩,混在药圃新翻的泥土气里,像是把山海之间的风都揉在了一起。叶璃站在诊室门口,看着阿竹正把新晒好的药材分类装罐,陶罐上贴着的标签用三种文字写着药名:中原的楷书、西域的回鹘文、西洋的字母,笔画交错间,倒像幅微型的万国图。
“馆主,这是阿里新配的‘回生三七膏’,”阿竹捧着个青瓷罐过来,罐口蒙着层细纱布,“他说按西域的法子加了蜂蜜,又按您说的兑了点黄酒,敷在扭伤的脚踝上,比单用一种药消肿快一半。”
叶璃揭开纱布闻了闻,蜂蜜的甜中和了草药的苦,黄酒的醇又带出些温热的气。她忽然想起石头从塞北寄来的信,说他把羊毛毡浸了草药汁,再裹在骨折患者的患处,“塞北的风硬,羊毛能挡风,草药能活血,就像给骨头盖了床暖被子”。那信里还夹着根驼毛,说是西域商队赠的,“织在绷带里能防潮,比中原的麻布结实”。
正想着,传习舍那边传来喧哗。叶璃走过去,见阿里和几个新学徒围着显微镜争论,镜片下是回生草的切片,细胞里的液泡鼓鼓的,像装满了沙漠的阳光。“你们看这液泡里的成分,”阿里用探针指着镜片,“和中原的三七皂苷混在一起,杀菌力能提高三成!”
岭南来的学徒阿荔却摇头:“可苏娘师姐说,南洋的海风藤和当归配伍时,得先用水泡三天,不然药性会打架。回生草和三七是不是也该泡泡?”她刚从江南分馆回来,发髻上还插着支晒干的海风藤,说是苏娘让带回来的“标本”,藤条上的卷须还保持着攀援的姿态,像在惦记着远方的椰子树。
叶璃没说话,只让他们取来两碗清水,一碗泡回生草,一碗泡三七,又取来第三碗,把两种草药一起泡进去。半个时辰后,用显微镜观察,单泡的两碗水中药性成分稳定,混泡的那碗里却生出些新的结晶。“这就像西域的驼队和中原的马帮,”叶璃指着结晶,“单独走时各有章法,合在一起却能踏出条新路。这新结晶,就是它们磨合出的巧劲。”
阿里恍然大悟,立刻跑去调整药膏的配比,阿荔则在旁边记录:“回生草与三七的最佳配伍比例是三比二,需用温黄酒调和,忌用冷水……”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和窗外风吹槐叶的沙沙声叠在一起,竟有种说不出的默契。
几日后,江南分馆的信随着商队到了。苏娘在信里说,她把伽罗木碎末和薰衣草一起装进丝绸枕套,绣娘们说这枕头像“把南洋的海风和西洋的月光都枕在了头下”。有位常年晕船的老渔民枕了半月,竟能跟着船出海了,“以前一上船就头晕,现在闻着这香,像坐在自家院里似的稳当”。
信里还附了张绣样,是伽罗木与薰衣草缠绕的图案,伽罗木的木纹里绣着“安神”二字,薰衣草的花瓣上则绣着西洋的“Sleep Well”,针脚细密得像春雨织的网。苏娘说这是给巴黎的中西医馆绣的,“汤姆师兄说那边的患者总失眠,让他们枕着这枕头,就像枕着从中原传过去的安稳”。
叶璃把绣样贴在藏经阁的墙上,旁边是石头画的“羊毛毡固定法”草图,上面用红笔标着“需加当归汁浸泡”;再往上,是汤姆寄来的“青蒿种植笔记”,纸页边缘画着中原的农具和西洋的洒水壶,旁注“用中原的锄头松土,西洋的水壶浇水,青蒿长得最壮”。阳光透过雕花木窗照进来,给这些来自不同地方的笔迹镀上层金辉,像在纸上种出了片药圃。
深秋的药圃比往常更热闹。阿桂带着学徒们给伽罗木的树干裹稻草,说是“南洋的树怕冷,得像给西洋的金鸡纳树保暖那样”;阿里则在回生草旁边种了圈防风的沙棘,“沙漠来的草,离了沙棘的庇护,经不住中原的秋雨”;最东边的空地上,阿荔正把海风藤缠在青蒿架上,“苏娘师姐说它们是远亲,缠在一起能互相借点力气”。
老药农蹲在田埂上,看着这些“中西合璧”的庄稼,手里的旱烟杆半天没点着。他前几日还在念叨“西洋的草不该爬中原的架”,可今早发现,缠着海风藤的青蒿长得比别处高半尺,叶片也更厚实。“罢了罢了,”他磕了磕烟杆,“就像酿酒,五谷混着果子酿,说不定更对味。”
他没说错。总馆的后院正酿着坛特别的酒。坛里泡着巴黎的青蒿、西域的回生草、南洋的海风藤,还有中原的当归和枸杞,用的是塞北的黄酒做底,封坛时又撒了把伽罗木的碎末。这是叶璃让学徒们酿的,说是“给各地分馆的医师们暖身子的,喝一口,就像把山海的药香都揣进了怀里”。
封坛那天,阿里特意从西域商队借了个铜壶,往坛里倒了些沙漠的泉水;阿桂带来南洋的椰糖,说是能中和药味;阿荔则从发髻上取下海风藤,轻轻放进坛里,“让它带着江南的水汽,别太燥”。叶璃最后盖上坛盖,用红布缠了三圈,红布上是苏娘绣的草药图,回生草的根缠着当归,青蒿的叶挨着海风藤,像群手拉手的伙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