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晨光里的花信
鸡叫头遍时,传习舍的灯就亮了。阿荔攥着她的小瓷盘,辫梢的红绸带在晨光里晃成道虚影,刚出院门就被门槛绊了下,盘里的桃花露洒了半盏,她却顾不上擦,直往梅树下跑——昨夜临睡前,她听见藤蔓在风里沙沙响,像在催着人早起。
星算馆先生已经坐在竹椅上了,手里的星图被晨露打湿了边角,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盯着天边最亮的那颗星:“快了,启明星快落了,花苞该醒了。”他从袖里摸出个小小的铜哨,哨音清越,像在给花苞唱起床调,“老规矩,用哨声引着它开,能让花瓣舒展得更匀。”
叶璃踩着露水搭好木梯,梯脚用石块垫着防打滑。她仰头望时,梅树梢头的花苞果然鼓得更圆了,绿壳上的“启明符”星纹在晨光里泛着银亮,像谁用针尖挑破了层薄纸,露出里面隐隐的红。“再等片刻。”她轻声说,指尖在木梯扶手上划出细痕,那是昨夜特意刻的星符,与花苞上的纹路正好相合。
阿里扛着西洋制的放大镜来,镜片上还沾着晨雾凝成的水珠。“这样能看清花瓣展开的样子,”他把放大镜架在支架上,镜头对准花苞,“西洋的植物学家说,有些花的绽放速度比眨眼还快,得盯着看才不会错过。”他的帆布包里露出半截素描本,第一页画着花苞昨日的模样,旁边标着“距绽放还差三寸日光”。
西域少年提着他的铜铃桶,桶里盛着新汲的井水,水面漂着片骆驼刺叶。“师父说花开时要浇‘醒根水’,”他蹲在根边,用瓢轻轻舀水,动作轻得像怕惊飞了停在藤蔓上的晨露,“铃响七声浇一勺,让根知道上面要开花了,好往上送力气。”铜铃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响,与远处传来的鸡鸣叠在一起,像支不成调的晨曲。
老药农背着手踱过来时,手里捏着片干艾叶,是去年窖藏时剩下的。他把艾叶在花苞下的枝桠上擦了擦,艾香混着梅树的清冽漫开来:“这叫‘传香’,让花苞记着土味,开出来的花才接地气。”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东边的云已经染成了胭脂色,“辰时快到了,启明星一落,它就该开了。”
说话间,天边的启明星忽然暗了暗,像眨了下眼。几乎是同时,梅树梢的花苞“啵”地裂开道缝,比去年缠枝莲开花时的声响更轻,却像颗石子投进了众人心里——缝里透出的不是寻常花的粉白,是带着星砂光泽的金红,像把揉碎的朝霞裹进了花瓣里。
“开了!开了!”阿荔举着瓷盘往前凑,盘里剩下的桃花露晃出细珠,溅在藤蔓上,立刻被卷须的细毛吸了去,“它在喝露水呢!”
花苞的展开比想象中慢,却每一刻都有新变化。外层的绿壳先卷成了螺旋状,露出里面三层花瓣,最外层的金红最深,带着西域星砂的颗粒感;中层泛着淡淡的紫,是“北辰”叶背的那种紫纹;最里层竟透着银亮,像阿里西洋星串果的银纹,三种颜色在晨光里晕染开来,像把山海的印记都绣在了花上。
“花瓣上有星轨!”阿里透过放大镜喊,镜片里的花瓣纹路果然是道完整的星轨,从紫微垣一直连到北斗,与星算馆先生的星图分毫不差,“连‘岁差’都算进去了,比西洋星表还准!”他手忙脚乱地翻素描本,铅笔在纸上沙沙响,想把这瞬间留住,却发现花瓣又展开了些,纹路跟着变了点角度。
星算馆先生掏出怀表对着花苞,表针的滴答声与花瓣舒展的节奏奇妙地重合:“每展开一分,星轨就转一度,这是在跟着天转呢。”他从怀里掏出个锦囊,倒出些朱砂,用指尖蘸着往纸上画,“得把这星轨记下来,明年育苗时好用。”朱砂在晨光里落下的红点,与花瓣上的金红映在一起,像两簇跳动的小火苗。
叶璃站在木梯上,看得最清楚——花瓣的最里层藏着根极细的花丝,不是直的,是缠着红绳的螺旋状,与藤蔓卷须上的红绳一模一样,只是更细,像根被缩微的红线,一头连着花心,一头隐进花瓣里,仿佛要把整朵花都系在藤蔓上。“它把红绳的影子长进花里了。”她轻声说,指尖触到花瓣时,那些带着星砂的金红竟微微亮了亮,像在回应。
花苞完全绽开时,辰时的第一缕阳光正好越过梅树梢,穿过花瓣上的星轨,在地上投下幅会动的星图。图里的星子随着花瓣的晃动慢慢移动,把众人的影子都圈了进去——老药农的影子挨着土,阿里的影子挨着西洋支架,阿荔的影子被瓷盘的光斑罩着,西域少年的影子边落着铜铃的响,叶璃的影子则与藤蔓的影子缠在一起,像幅被阳光晒暖的全家福。
“花心有蜜!”阿荔的声音带着惊喜,她终于看清了花心——没有寻常花的花蕊,只有颗米粒大的金珠,珠上滚动着透明的蜜,蜜里映着极小的星象,是此刻天边的辰星排列,“像把小星图泡在蜜里!”
老药农笑着点头:“这叫‘星蜜’,比寻常花蜜沉,能安神。等花谢了,这珠子会变成新的星实,比去年的更沉,里面藏着开花时吸的晨光。”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竹罐,“得收点星蜜,混在今年的桑皮土里,明年育苗时当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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