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外的旷野,已被连日的鏖战蹂躏得面目全非。焦黑的土地、破碎的兵器、尚未完全清理的尸骸,以及那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血腥与焦糊混合的气味,共同构成了一幅残酷的战争画卷。
夕阳的余晖如同稀释的鲜血,涂抹在伤痕累累的大地上。又一日的攻城战结束了,北狄大军如同退潮般撤回营地,留下城墙上汉军士兵疲惫却依旧坚定的身影。
单于颉利矗立在中军狼旗之下,眺望着那座依旧巍然耸立的雄城,粗犷的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亢奋与……一丝若有若无的疑虑。
连日来,他亲临战阵,督军猛攻。汉军的抵抗虽然依旧顽强,但在他不惜代价的持续消耗下,确实显露出了疲态。城墙上的守军轮换速度似乎变快了,箭矢的密度也不如以往,甚至有几处险要的垛口,在今日的进攻中差点被他的勇士突破。一切迹象似乎都表明,萧景琰和他的云州守军,已经快要被拖到极限了。
“哼,黄口小儿,终究是底蕴不足。任你诡计多端,在绝对的实力和耐心面前,也只能徒呼奈何!”颉利心中不免有些洋洋自得。他仿佛已经看到云州城破,自己挥师南下,饮马中原的那一天。
然而,每当夜幕降临,独自一人身处王帐之中,听着外面呼啸的寒风与巡夜士兵规律的脚步声时,那份白日的亢奋便会渐渐冷却,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他的心头。
萧景琰……这个年轻的汉人皇帝,真的如此容易对付吗?
他能在短短时间内,将一盘散沙、畏狄如虎的汉军整顿得敢于出城野战,甚至能设计重创他的前锋,逼得他动用最后的底牌才稳住局势。这样的人,会对他如此明显的“疲兵”、“耗粮”之计束手无策,只能被动地、一点点地被削弱吗?
这不符合常理。
是因为年轻气盛,沉不住气?还是……他另有图谋?一个自己尚未看穿的、更加深远的图谋?
颉利单于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铺在案几上的粗糙地图。他苦苦思索了数日,将各种可能性都推演了一遍,却始终抓不住那最关键的一环。这种仿佛置身迷雾、敌暗我明的感觉,让他极其不适,甚至有些烦躁。
“罢了!”他猛地甩了甩头,似乎想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抛开,“无论如何,眼下战场主动权在我手中!只要继续保持压力,云州城必破!届时,任他萧景琰有千般算计,也无力回天!”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那丝不安,将其归咎于连日征战带来的疲惫和多疑。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亲卫恭敬的声音:“单于,营门值守来报,王庭方向有援军抵达,现已至营外!”
“援军?”颉利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错愕与瞬间升起的警惕,“本汗何时向王庭求过援?”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他霍然起身,甚至来不及披上外袍,便大步流星地冲出王帐,厉声道:“带本汗去看看!”
来到营门处,只见一支风尘仆仆、约八千人的轻骑兵队伍正静立在外,为首的将领见到单于,立刻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疲惫:
“参见单于!末将奉金狼部兀木赤大长老之命,率八千轻骑先锋,特来增援!”
“兀木赤派你们来的?”颉利的心猛地一沉,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为何增援?王庭出了何事?!”
骑兵统领不敢隐瞒,连忙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回单于,数日前王庭接连收到前线急报,言及单于大军攻城受挫,损兵折将,更被汉军夜间焚营,最后……最后竟被汉军主力团团围困于一座孤山之上,危在旦夕!大长老初时存疑,先派斥候探查,同时命末将领八千轻骑为先锋,若情况属实,则在外围袭扰牵制,为后续大军救援争取时间。大长老言,若情报有误,则王庭按兵不动。”
“混账!!!”
颉利单于听完,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顶门,眼前甚至微微发黑!他瞬间就明白了!什么大军被围,什么危在旦夕,全都是假的!这是萧景琰的诡计!目的就是为了调虎离山,将他王庭的守军引诱出来!
“好一个萧景琰!好一个声东击西,暗度陈仓!”颉利咬牙切齿,声音如同从牙缝中挤出,“他竟然将手伸到了本汗的王庭!”
他强压下滔天的怒火,急声追问:“王庭现在情况如何?还有多少兵马驻守?!”
骑兵统领被单于那骇人的气势所慑,连忙回道:“单于息怒!大长老行事谨慎,在派遣末将之后,为防万一,已集结王庭各部,准备四万大军随后跟进。不过,大长老有言,若末将抵达后确认前线无虞,则会以天鹰传信示警,后续大军便不会出动。如今王庭应仍有四万余精锐驻守,由大长老亲自坐镇,戒备森严!”
“四万人……还好,还好……”听到王庭尚有四万大军,颉利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些,不由得对兀木赤的老成持重生出一丝庆幸。有四万精锐,加上王庭本身的防御工事,就算萧景琰真派奇兵偷袭,短时间内也绝难攻克。只要王庭能坚守一段时间,他完全可以从容回师,内外夹击,将敢于偷袭的汉军尽数歼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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