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毕,场间一片寂静。
偃疆那双锐利的眼睛瞪得极大,胸膛微微起伏,显然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他身为将领,以往思考的多是阵型、冲杀。
从未如此系统地从政治、民心、战略的角度去思考一场战争的胜负。
李枕的话,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
他沉默了良久,方才重重抱拳,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敬重:“先生之言,如拨云见日,偃疆......受教了。”
“以往只知阵前厮杀,今日方知,沙场胜负,早在战前便已注定大半。”
史官杜谦奋力记录,生怕漏掉一个字。
宰孟涂和大贞柏衍亦是满脸震撼,国君偃林更是目光灼灼。
李枕对牧野之战的分析,不仅解答了疑惑,更让偃林看到了在强周环伺之下,一个方国究竟该如何自处,如何强盛的深刻道理!
至此,李枕在卜筮、农事、兵略三大领域的才学,已展露无遗。
其见识之广,思虑之深,彻底折服了六国所有的核心重臣。
李枕洒脱一笑,随意摆了摆手:“将军言重了,不过是些旁观者的浅见,将军久经战阵,实战经验远胜于我,日后还需向将军多多请教才是。”
他既不居功自傲,又给了对方足够的尊重,一时间让偃疆对他好感大生。
这时,国君偃林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对着李枕郑重一揖。
此举一出,连偃疆、孟涂等重臣都微微动容。
“先生大才,经天纬地,偃林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先生洞悉牧野胜败之玄机,俯瞰天下大势,偃林冒昧,敢请先生再为我六国指点迷津。”
李枕见国君竟向自己行此大礼,神色间并无惶恐,只是从容地侧身避开,随即拱手还了一礼,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见惯风浪的平静:
“君上如此大礼,李枕万万不敢当。”
“枕乃山野之人,偶有所得,能于君上有所裨益,已是幸事。”
“君上既然垂询,枕便姑妄言之,君上姑妄听之。”
偃林见状,也不再坚持,起身开口道:“如今姬发克商,攻陷朝歌,天下震动。”
“其势如日中天,下一步必是巩固胜利,肃清殷商残余,震慑四方不臣。”
“我六国地处淮泗要冲,与商人渊源颇深,更扼守周人东进之路。”
“在此形势下,偃林心中实是忧虑万分,敢问先生,姬发接下来会如何行事?”
“其兵锋所向,是否会波及我六国,我六国又该如何应对?”
“是奋起抗争,是委曲求全,还是另辟蹊径?”
“若要备战,该从何处着手?”
“若要图存,又该遵循何种方略?”
“还望先生不吝赐教,为我六国指明一条可行之路。”
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当然是像历史上的那样,跟他干啊。
我从朝歌带走了妲己,妲己又是姬发讨伐商朝立下的一杆道义大旗。
你要是投了,我跟妲己咋办。
我跑你这来,不就是因为知道历史上你跟周朝死磕,直到后来才被楚国所灭吗?
说起被楚国所灭......
靠,差点忘了,被楚国灭的那个六国,不是这个六国,而是西周册封的六国。
这个六国,好像是在商末周公姬旦东征时所灭。
姬旦是姬发的同母胞弟,周武王临终时任命的摄政王。
这么说,六国被灭,也就是姬发这一代的事情。
李枕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略作沉吟,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村落,投向了遥远而纷乱的天下格局。
摆足了一副高人模样后,这才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清晰,带着一种洞悉未来的笃定:
“君上所虑,实乃邦国存亡之根本。”
“依枕浅见,姬发下一步,绝非急于四面树敌,大肆征伐。”
他首先定下基调,紧接着继续说道:“周人虽胜,然亦是惨胜。”
“朝歌虽克,殷商根基犹在,东方广袤土地,诸侯方国心思各异。”
“姬发首要之务,乃是稳定朝歌局势,安抚殷商遗民,清缴殷商余孽,确立周人共主地位。”
“此乃巩固根本之策,姜尚不可能会不知晓。”
随即,李枕话锋一转:“然,巩固之后,必是扩张与震慑。”
“其兵锋所向,首当其冲者,绝非偏远顺从之邦,而是如六国这般地处要冲,与商渊源深厚,且具一定实力的方国。”
“周人欲东进,欲掌控淮泗,六国便是绕不开的绊脚石,亦是杀鸡儆猴的最佳目标。”
这番话,如同冷水浇头,让偃林和几位重臣心中一凛。
李枕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故而,备战,并非可选,而是必然。”
李枕的语气斩钉截铁:“然备战非是莽撞硬抗,周人新胜,气势正盛,硬碰硬,乃下下之策。”
“六国生存之道,无外乎八个字,曰:外示柔顺,内修甲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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