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机坊的军械当众验明正身,林逸“匠心实干”的慷慨陈词更是在宣州士绅百姓间口口相传,一时间,坊主林郎中的风头无两。然而,表面的风光之下,暗流却愈发汹涌湍急。
郡城驿馆,刘文焕下榻的院落书房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如同暴雨前夕。刘文焕面色铁青,将手中茶杯重重顿在桌上,茶水四溅。
“废物!都是废物!”他低声嘶吼,额角青筋跳动,“精心准备的勘验,竟被他如此轻易化解!账目滴水不漏,军械无可指摘,连那私练兵勇之事,也被他巧舌如簧遮掩过去!杜慎言(杜主事)那个老滑头,分明已有倾向!严锋(严员外郎)更是捉摸不透!”
他对面,坐着宣州府工房那位曾陪同勘验的主事,以及一名身着常服、眼神闪烁的精瘦男子,正是那日与刘文焕随行书吏在茶馆接头的“行商”。
“刘公息怒。”那精瘦男子,实则是三皇子安插在江南的眼线之一,代号“灰鼠”,低声道,“林逸此人,确有些手段,根基也比预想的扎实。尤其是他背后站着靖北郡王,又有北疆实打实的战功为凭,硬碰硬,眼下确实难动。”
“难动?难道就这么算了?”刘文焕眼中满是不甘,“周侍郎(周延)和钱御史(钱谦)在朝中顶着压力为我们造势,若此番无功而返,如何交代?三殿下那边……”
“自然不能算了。”“灰鼠”阴冷一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林逸能防住账目,防住军械测试,难道还能防住人心?防住这宣州城内外,无处不在的‘眼睛’和‘嘴巴’?”
工房主事小心翼翼接口:“大人的意思是……”
“第一,”“灰鼠”竖起一根手指,“朔风堡是守住了,但死伤几何?粮草耗用多少?这些数据,北疆都督府那边……我们可以‘帮’着算一算,往多了算。然后让人在士林和市井间散播,就说神机坊的军械虽利,却代价高昂,守一城而耗半州之力,长此以往,北疆必被拖垮!将‘劳师糜饷’的帽子,给他和赵恒扣得更实些!”
刘文焕眼睛一亮,这确实是攻心之计。质疑战果,夸大消耗,动摇人心。
“第二,”灰鼠竖起第二根手指,“神机坊树大招风,日进斗金,眼红的人可不少。那些没拿到订单的本地匠户,那些被神机坊挤压了生意的商户……找些人,许以好处,让他们去告状!告神机坊强买强卖、垄断工价、挤垮同行!告林逸以官身营私,与民争利!地方上的联名状,有时候比御史的弹章更有‘分量’!”
工房主事连连点头:“这个好办!下官认识几个不开眼的匠户头儿,还有城南那几个被抢了铁料生意的,早就怨声载道了!”
“第三,”灰鼠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寒气,“也是最关键的一招——他那个‘林字营’。什么‘工坊护矿队’,骗得了别人,骗不过我们。三百青壮,集中操练,装备精良,这分明是私兵!严锋或许暂时没抓住把柄,但我们可以‘帮’他抓住!”
刘文焕呼吸一促:“如何帮?”
“他们训练总会有痕迹,人员总会有花名册,装备总要存放。”“灰鼠”眼中闪着毒蛇般的光,“找机会,不管是买通内应,还是派人潜入,弄到一份关键证据!哪怕是只言片语,几张训练草图,几件制式装备的图样!只要坐实了‘私募兵勇、图谋不轨’,他林逸就算有十个北疆战功,也难逃一死!届时,神机坊自然树倒猢狲散!”
刘文焕听得心潮起伏,仿佛已经看到了林逸锒铛入狱、神机坊被查抄的景象。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好!就按你说的办!钱银人手,我来协调!务必尽快!”
“灰鼠”微微一笑,又道:“此外,京城那边,周侍郎和詹事大人(三皇子府詹事)也在加紧活动。听闻陛下虽嘉奖了朔风堡守城之功,但对后续战事耗费及朝中争议,已然有些不耐。若能趁此机会,再有一两位重量级的老臣出面,陈说‘战事不可久持’、‘工技虽巧终非正道’,或许……能让陛下对神机坊的态度,发生微妙转变。”
刘文焕重重点头,眼中重新燃起斗志。
就在他们密谋的同时,神机坊书房内,林逸也并未因白日的“胜利”而有丝毫松懈。烛光下,他正与柳乘风、明轩密议。
“公子,风影卫发现,刘文焕的那个随行书吏,今日又悄悄出去了,这次是在城西一家当铺与‘灰鼠’会面,密谈了近半个时辰。”柳乘风声音低沉,“我们的人设法靠近,只隐约听到‘训练’、‘证据’、‘花名册’几个词。他们恐怕要对‘林字营’下手了。”
林逸眼神一冷:“果然还是盯上了这里。韩队正那边情况如何?”
明轩道:“自接到公子指令,林字营已全面转入地下。训练场彻底恢复成料场模样,所有训练用具、制式装备已分散秘密藏匿,人员也大多回归原岗位或分散到坊区各处协助。花名册……只有一份总册在韩队正和柳首领手中,且用了密语,外人即便得到,也看不出所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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