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依旧在雁门关外呜咽,但吹拂在脸上,似乎少了几分肃杀,多了几分苍凉与空旷。关隘那巨大的、象征着隔绝与纷争的阴影,被他们毅然决然地抛在了身后。眼前,是无垠的、在冬日惨淡阳光下延伸的枯黄草场,以及远处地平线上起伏的、覆盖着薄雪的山峦轮廓。天高地阔,四野无声,只有风掠过干枯草尖的沙沙声响,以及他们三人踩在冻土上发出的、细微而清晰的脚步声。
乔峰一手紧紧抱着女儿,另一只手,始终牢牢握着阿朱的手。他的步伐很稳,但比平时要慢上许多。胸口的伤势因为方才的情绪巨震和强行催谷真气而隐隐作痛,但他眉宇间那沉积了三十年的郁结与戾气,却仿佛被关前那场生死考验洗去了大半,虽然疲惫,眼神却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平静的澄澈。
阿朱依偎在他身侧,脸上的泪痕已被风干,只留下淡淡的痕迹。她不再回头去看那座关隘,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她的手在乔峰宽厚的掌心里,感受着那份坚定而温暖的力量,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一种新生的、混杂着茫然与希望的悸动。她知道,从踏出雁门关的这一步起,他们的人生,将彻底不同。
乔念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她不再哭泣,小脑袋靠在父亲坚实的肩膀上,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片与中原截然不同的、辽阔而粗犷的天地。寒风让她把小脸往父亲颈窝里缩了缩,但眼神里却没有什么恐惧,只有孩童对新环境本能的好奇。
他们沿着一条被车轮和马蹄碾出痕迹的、若隐若现的古道,向着西北方向前行。乔峰记得,曾听族中老人提及,穿过这片荒原,有一处背风的山坳,附近有水源,是过往商队偶尔歇脚的地方。
一路上,无人言语。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流淌在三人之间。所有的惊心动魄,所有的悲恸挣扎,似乎都沉淀了下来,化作了这相互扶持、默默前行的力量。
日落时分,天色迅速暗沉下来,气温骤降。他们终于在天黑前,找到了乔峰记忆中的那个山坳。山坳并不大,但确实背风,一侧有陡峭的岩壁可以遮挡部分风雪,岩壁下甚至还有一个浅浅的、显然是人工开凿过的洞穴,虽然狭窄,但足以暂避风寒。
乔峰将阿朱和念念安置在洞穴最里面相对干燥的地方,沉声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寻些柴火。”
“大哥,你的伤……”阿朱担忧地抓住他的衣袖。
“不碍事,活动一下反而好些。”乔峰拍了拍她的手背,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转身投入了越来越浓的暮色之中。
洞穴里只剩下阿朱和乔念。寒意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阿朱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乔念小声问:“娘亲,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吗?”
阿朱看着女儿在昏暗中依旧明亮的眼睛,心中酸涩,却努力微笑道:“暂时住在这里。等爹爹找到更好的地方,我们就盖一间自己的小房子,就像……就像以前在幽谷那样。”
“会有羊羊吗?”乔念期待地问。
“会有的。”阿朱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语气温柔而笃定,“还会有小马,念念可以学着骑马。”
过了一会儿,洞口传来脚步声,乔峰抱着一大捆枯枝和干草回来了。他的肩头和发丝上沾满了寒霜,脸色被冻得有些发青,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他熟练地在洞穴中央清理出一块地方,用火折子点燃干草,小心地引燃枯枝。
橘红色的火苗跳跃起来,驱散了洞穴的黑暗和刺骨的寒意,也映亮了三张疲惫却带着希望的脸庞。
乔峰又出去了一趟,用随身携带的皮囊从附近一条尚未完全封冻的小溪里取来了水。阿朱将干粮放在火边烤热,又拿出之前备下的、治疗内伤的草药,仔细地熬煮起来。
很快,简陋的洞穴里弥漫开食物的香气和草药的清苦味道。一家三口围坐在篝火旁,分食着烤热的干粮,喝着温热的药汤。没有珍馐美味,没有高床软枕,但这却是他们离开中原后,第一次感到如此踏实、如此温暖的时刻。
“爹爹,吃。”乔念将自己手里一小块烤得焦香的饼子,踮着脚努力递到乔峰嘴边。
乔峰愣了一下,看着女儿纯真的笑脸,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他张开嘴,接过那块小小的饼子,慢慢咀嚼着,仿佛在品尝世间最美的滋味。他伸出大手,揉了揉女儿的头,声音低沉而温柔:“念念乖。”
阿朱看着这一幕,眼中泛起泪光,却带着笑意。她将熬好的药汤递给乔峰:“大哥,趁热喝。”
火光跳跃,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凹凸不平的洞壁上,交织在一起,模糊了边界,仿佛本就该是一个整体。
夜里,风雪果然大了起来。狂风在洞外呼啸,卷着雪沫子从洞口缝隙钻进来,带来刺骨的寒意。但洞穴内,篝火持续散发着光和热,乔峰用身体挡在风口的方向,将阿朱和念念紧紧护在怀里。阿朱依偎着他,乔念则在父母温暖的怀抱中,沉沉睡去,小脸上带着安详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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