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的城墙,在秋日晦暗的天光下,呈现出一种饱经风霜的、沉郁的灰色。它像一位沉默的巨人,身上布满了往日战火留下的斑驳伤痕,此刻正默默承受着远方传来的、越来越近的战争脚步声所带来的无形重压。城头之上,“郭”字大旗在愈发凛冽的北风中猎猎作响,旗角撕裂的声响,仿佛也带着几分悲壮。
城内的郭府,气氛比城外更加凝滞,几乎到了令人窒息的地步。正厅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写满沉重与疲惫的脸。郭靖端坐主位,面色沉毅如铁,眉头却锁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目光落在面前巨大的沙盘上,那上面代表蒙古大军的黑色小旗,已如蝗虫般密密麻麻地插满了襄阳以北的大片区域。鲁有脚等几位丐帮长老,以及几名浑身浴血、刚从外围哨探撤回的守城将领,正嗓音沙哑地汇报着敌情。
“报!蒙古先锋骑兵三万,距城已不足八十里!由其大将阿里海牙统领,皆是百战精锐!”
“报!后续步军及辎重队伍绵延数十里,望不到尽头!其中可见大量回回炮、云梯车等攻城器具!”
“城东三十里处的驿道已被敌军游骑切断,我们派往随州求援的信使……恐怕凶多吉少……”
每一个消息,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众人的心头。兵力悬殊,外援渺茫,器械精良……现实的残酷,几乎不留任何幻想余地。
黄蓉没有参与激烈的讨论,她独自站在沙盘的另一侧,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代表襄阳城墙的木制边缘反复摩挲,指尖冰凉。她的目光穿透了沙盘上的山川河流,似乎在急速运算着无数种可能,又似乎只是在对抗着内心深处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无力感。纵使她智计百出,被誉为“女中诸葛”,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她能调动的每一分力量,都已绷紧到了极限,可那黑色的潮水,依旧以无可阻挡之势,汹涌而来。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沉寂几乎要吞噬掉最后一丝希望时,府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带着某种奇异振奋的脚步声。老管家几乎是踉跄着冲进厅堂,也顾不得礼数,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老爷!夫人!杨……杨过杨大侠,还有一位白衣姑娘,在府外求见!”
这一声通报,如同在死寂的潭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
郭靖猛地抬起头,虎目之中爆射出惊人的光芒,那里面混杂着震惊、疑惑,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绝境中看到故人的激动。“过儿?!”他几乎要站起身。
黄蓉摩挲着沙盘边缘的手指骤然停下,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极致的锐利与了然。她比郭靖想得更深一层:杨过隐居多年,此时突然携女前来,绝非偶然!尤其是在这襄阳危如累卵的时刻!她立刻扬声,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快请!快请他们进来!”
当那两道身影踏入烛火摇曳的厅堂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先前凝滞的气氛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搅动。
杨过依旧是一袭玄色布袍,风尘仆仆,却掩不住那份历经沧桑后沉淀下的孤傲与挺拔。岁月的痕迹在他眼角眉梢留下了刻印,却也让他的眼神更加深邃。而真正让所有人,包括郭靖和黄蓉,都感到心头一震的,是他身边那位白衣少女。
她身姿窈窕,静静地立于杨过身侧半步之后,如同依偎着山崖的一株空谷幽兰。一袭简单的白衣,纤尘不染,衬得她肌肤胜雪,墨玉般的长发仅用一根素银簪子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落颈侧,平添几分婉约。她的容貌,与当年古墓中那位清冷绝俗的小龙女,竟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那眉眼之间的轮廓与那份脱俗的气质,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然而,细看之下,却又截然不同。小龙女的美,是冰封雪裹的,不食人间烟火,带着隔绝尘世的疏离。而眼前这少女,她的美,是内敛的,沉静的,如同深潭之水,表面波澜不惊,底下却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智慧与力量。她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眸子,在扫过厅内众人、掠过沙盘上的局势时,没有半分怯懦与慌乱,只有一种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洞悉一切的冷静与沉稳。
“郭伯伯,黄伯母。”杨过抱拳,简单一礼,声音带着久别重逢的沙哑,却依旧铿锵有力。他侧身,将少女稍稍让前一步,“这是小女,杨念。”
杨念上前一步,姿态优雅地敛衽一礼,声音清越,如同玉石相击:“念宝,见过郭爷爷,黄奶奶。”举止从容,气度天成,瞬间便赢得了在场许多人的好感与惊异。
“过儿!念宝!你们……你们来得太是时候了!”郭靖大步上前,双手用力扶住杨过的肩膀,虎目之中竟隐隐有泪光闪动,那是一种在绝境中见到亲人的激动。他目光转向杨念,更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有对故人之女的怜爱,更有对她此刻出现在此地的震惊与期盼。
黄蓉也快步走来,她的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尺子,迅速而细致地丈量着杨念。从她酷似小龙女的容颜,到她眼中那份超越年龄的沉静,再到她与杨过之间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黄蓉心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无数念头,最终化为一个清晰的认知:这个女孩,绝不简单!她压下心中的波涛汹涌,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疲惫却真挚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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