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止那一声低沉沙哑、仿佛承载了万钧重量的轻唤,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寂静的夜色中漾开了一圈无形的涟漪。
沈璃清晰地感觉到,在她身后,紧紧攥着她衣角的那只小手下意识地收紧了。那不是恐惧的颤抖,而是一种懵懂的、被呼唤名字时的自然反应。她能想象出女儿此刻正仰着小脸,那双酷似行止的黑亮眼眸里,一定盛满了纯粹的好奇与一丝被那温柔嗓音安抚后的茫然。
她自己心中亦是巨震。“念念”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唤出,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与深沉情感,与她记忆中那个清冷疏离、言出法随的行止神君判若两人。这声呼唤里,没有神只的威严,没有天道的冷漠,只有一种……近乎凡尘男子初为人父时的、带着不确定的试探与难以抑制的柔情。
这让她筑起的心防,不受控制地松动了一瞬。
然而,仅仅是这一瞬的松动,便被更深的恐慌所取代。他认出了念念,他知道了!那他接下来会做什么?是将她们带回那个冰冷的天外天,接受所谓规则的审视?还是……
就在沈璃心念电转、思绪纷乱如麻之际,她身后的沈念,似乎做出了决定。
那只紧攥着她衣角的小手,缓缓地、却坚定地松开了。
沈璃心中猛地一空,下意识地想要反手抓住女儿,却抓了个空。
只见沈念绕过了她僵立的身躯,小小的身影完全暴露在了洞口流泻进来的月光与金辉之下。她身上穿着沈璃亲手缝制的、略显宽大的粗布小衣,赤着一双白嫩的小脚丫,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她似乎完全不觉得冷,也完全无视了空气中那尚未完全散去的紧张余韵。
她只是仰着头,用那双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再次望向行止。这一次,她的目光里少了些许好奇,多了几分……属于孩童的、最原始的判断。
她看着这个“白衣人”,他长得真好看,比她在山谷里见过的所有花儿、蝴蝶和小兔子都要好看。他的声音也很好听,叫她名字的时候,让她心里觉得暖暖的,很安心,就像……就像娘亲抱着她时的那种感觉,虽然不一样,但同样让她不想抗拒。
可是,娘亲好像不喜欢他。娘亲的身体绷得那么紧,像一块冷硬的石头,挡在她前面。她虽然不懂为什么,但她知道,她要保护娘亲。就像有时候夜里打雷,娘亲会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一样,她也要保护娘亲,不让任何人欺负她!
这个念头是如此清晰而坚定。
于是,在行止因女儿主动走出、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激动与酸软,正准备再次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在沈璃因女儿脱离自己保护范围而惊惧交加、几乎要立刻将她拉回怀里的瞬间——
沈念上前了一小步。
仅仅是一小步,却仿佛用尽了她全部的勇气和决心。
她伸出了自己那双肉乎乎的、尚且稚嫩的小手臂,并非张开索要拥抱,而是做出了一个极其明确的、保护性的姿态,坚定地横亘在了沈璃与行止之间。她微微张开手臂,仿佛要用自己这微不足道的身躯,为身后的母亲筑起一道屏障。
然后,她仰起那张玉雪可爱的小脸,眉头微微蹙起,带着一丝孩童模仿大人般的严肃,用她那尚且稚嫩、却异常清晰、掷地有声的嗓音,对着月光下那清俊如画的神君,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准欺负娘亲!”
童言无忌,声音清脆,在山谷寂静的夜色中回荡,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一刻,万籁俱寂。
风似乎停了,虫鸣也歇了。月光流淌,金辉脉脉,所有的光影与声音,都仿佛凝固在了这小小的身影之上。
行止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直直劈中,整个人僵立原地,动弹不得。
他看着女儿那稚嫩却无比坚定的守护之姿,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维护之意,看着她那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唇线……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巨大震撼、无尽酸楚、深沉愧疚、以及一种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滚烫的温柔与怜爱的洪流,以摧枯拉朽之势,瞬间冲垮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关于规则、关于身份、关于权衡的壁垒。
什么天道规则,什么神君职责,什么万载孤寂……在这一刻,在这小小的、用尽全力保护母亲的女儿面前,都显得如此荒谬,如此微不足道!
他有什么资格,让她们承受这些?他有什么资格,让这个本该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孩子,用如此稚嫩的肩膀,扛起守护的重担?
所有的言语,所有的考量,所有的准备,在这一声“不准欺负娘亲”面前,轰然崩塌,碎成齑粉。
沈璃也彻底愣住了。她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那小小的、坚定的背影,眼眶骤然一热,视线瞬间模糊。她从未想过,这个她拼尽一切想要保护的孩子,会在这样一个时刻,以这样一种方式,反过来保护她。那稚嫩的声音,如同最温暖的火焰,瞬间融化了她心中积压的冰雪,也击碎了她强装的坚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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