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立民下葬后的第三天，北京的老宅子静得让人心慌。这座韩老爷子留下的四合院，往年这个时候最是热闹，韩立民带着张春燕回来小住时，总爱在院子里摆弄他的花花草草。可现在，东厢房的门虚掩着，张春燕独自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手里紧紧攥着件灰色毛衣——那是韩立民去年秋天常穿的。
王秀端着碗小米粥进来，粥还冒着热气。春燕，多少吃点儿。她把粥碗放在茶几上，声音放得很轻，立民要是在，肯定也不愿见你这样。
张春燕像是没听见，目光直直地望着窗外那棵老槐树。记得去年槐花开时，韩立民还说要给她做槐花饼，结果把厨房弄得一团糟。想着想着，她的眼眶又红了，把脸埋进毛衣里，深深吸了口气——上面还残留着丈夫的味道。
院子里，李大强对着石桌上的象棋发呆。这副棋是韩立民从古玩市场淘来的，说是明朝的老物件。上次在这里下棋时，韩立民还笑着说：等我学会了更多的技巧，非得连着赢你三盘不可。
想到这里，李大强伸手摸了摸冰凉的棋子，长长叹了口气。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小诺站在廊下，忧心忡忡地对王振国说，二婶这两天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再这样身子要垮的。
王振国点点头：得想个法子让她把心里的苦说出来。憋着反而更伤身。
正说着，就听见张春燕屋里传来动静。她突然站起身往门口走，嘴里念叨着：都这个点了，立民该回来吃饭了......走到门口又愣住，茫然地四下张望，最后慢慢坐回椅子上，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看着这让人心疼的一幕，众人都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去劝说，毕竟现在对于张春燕来说，一切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即便是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言说，都只是几句不痛不痒的空话而已。
第四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韩星就发现张春燕坐在院里的石阶上，手里还拿着一张照片。此时，对着一张照片发呆。照片是她和韩立民去年在颐和园拍的，照片上韩立民正调皮地在她头上比兔耳朵，两个人都笑得特别开心。
妈，清晨露水重，别着凉了。韩星把外套披在她肩上。随后，挨着张春燕坐到了台阶上。
张春燕抬起头，眼睛又红又肿：星星，我梦见你爸了。他说在那边挺好的，就是惦记着我们......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
这时，赵磊提着早餐推开了院门。看见母亲这泪水涟涟的样子，赶紧走过来安慰。
妈，我买了豆汁和焦圈，还热乎着呢。爸以前常带您去的那家老字号。
原本赵磊是想让母亲想着以前的那些美好，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但事实却恰恰相反。
一听到，张春燕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上次去喝豆汁，你爸非要加两份咸菜，说那样才够味......她抹了把眼泪，老板都认识我们了，每年回来住的时候，都会去那家店。那个老板知道我们不在北京常住，还刻意每次给我们靠窗的位置。
张春燕一边呜咽着说着，一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的从眼眶里往外散落。。。
赵磊知道这时候不是劝说的时候，就和韩星一起挨着母亲坐下陪伴着。兄弟俩一左一右陪着她，在晨光中静静地坐着。这个场景让从屋里出来的王秀看得心酸，悄悄别过脸去擦了擦眼角。
没过多久，张春燕的哭声终于冲破了最后那层克制，从低低的呜咽变成了放声的痛哭。那哭声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撕裂而出，带着这些天来所有的隐忍和绝望，在清晨的院子里回荡。
“立民……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她紧紧攥着那张照片，指节发白，“说好的一起回广州养老……说好的要教我下棋……你都忘了吗？”
这撕心裂肺的哭嚎让在场的每个人都红了眼眶。王秀快步走上前去，没有劝阻，只是轻轻揽住张春燕颤抖的肩膀，任由她在自己怀里痛哭。韩星和赵磊也靠得更近了些，一人握住母亲的一只手。哭声持续了许久，直到筋疲力尽时，张春燕这才渐渐，把声音低了下来，变成断断续续的抽泣。。。
她抬起头，看着围在身边的亲人，终于开口说起了当时的情景。
那天上午……他说只是有点累，想睡一会儿的。只是想睡一会儿的，我还给他盖上了他喜欢的被子。为什么他就醒不来了呢？我中午叫他起床吃午饭，我还给他端了粥。
这是几天来，张春燕第一次主动提起丈夫去世那天的细节。
听着这让人心碎的话题，王秀轻轻拍着她的背。
春燕！人已经走了，你只能向前看。立民也不希望你一直这样，他也希望好好生活下去。你好好的生活，替他喝粥吃饭，去做他现在想做，没有做的事情。
听到这些话，张春燕不再像前几天那样，一句都不往耳朵里听。而是苦涩的微微扬起了嘴角。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我想……我想我应该好好的活着，最起码不是现在这样。
听到张春燕的话，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她起身凝视着院子角落的一处花坛。仿佛能看见丈夫往昔的身影。
忽然，她注意到墙角缝里有一小片白色的东西，甩开几人后快步走过来，弯腰小心地取出来——竟是一枚小小的、已经有些磨损的象棋棋子，是个“卒”。
“这是……立民随身带的那副迷你象棋里的棋子。他总爱随身带副小象棋，等车等人的时候可以琢磨棋局。”
张春燕把棋子紧紧握在手心，冰凉的金属渐渐被她的体温焐热。
“卒子过河，勇往直前。”她轻声说着韩立民常挂在嘴边的话，眼泪终于再次滑落，但这一次，她的表情里多了一丝释然。嘴里喃喃自语，立民，只是先走一步，在那边等着我。终有一天，我们会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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