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城的夜,永远亮着。
阵塔与光轨把整座城撑成了一片不太真实的暮色。高处的环形主环路缓缓旋转,像一枚扣在天上的阵盘,时时刻刻在调整着这座城的呼吸。
叶行坐在适应区临时分配给他的房间里,把那本薄薄的《世界上限概论》摊在面前。
第一行字,他已经看了不下十遍。
——“世界不会无限生长。”
下面一行小字:
——“但人可以先假设它会。”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一上来就拿世界开刀。”他合上书皮,靠在椅背上,“这边的老师口味不小。”
适应房的门轻轻一响。
“按日程,你今晚只需要读绪论。”门口的机傀儡伸头进来,声音一如既往平稳,“不必勉强。”
“绪论就写成这样?”叶行抬了抬书,“再往后还让不让人睡觉?”
机傀儡认真想了想。
“按照统计,有百分之三十二的预备生在第一章结束之前选择改修别的方向。”它道。
“改去哪儿?”
“大部分去味师、戏师或者宠师那边。”机傀儡如实回答,“少数去演数师,更多的人则选择多读几年预备班。”
叶行失笑。
“那我先争取不被味师捡走。”他说。
他再次打开书。
绪论后半部分,不再是那样一句话就把人顶在高处,而是缓缓铺开——
灵师界的初始本源、升宙曲线、每一个时代神灵与长生者的数量统计、世界结构密度的变化……
所有东西都被拆成了可以被算的量。
“你们真是把‘神’当样本用。”叶行翻着页,“一点情面都不讲。”
“本界习惯先算清代价,再谈敬畏。”机傀儡道,“敬畏不能代替公式。”
“倒是说得明白。”叶行合上书,“行了,今晚到这儿。”
他把书收起,躺倒在那张硬得有点过分的床上。
霓城的夜光透过半开的窗沿着墙滑下来,在天花板上留下一条浅浅的亮痕。
他闭上眼。
荒古的风沙、万兽山的山影、北流灵会的喧嚣,一幕幕从脑海里掠过。
最后停在那句——“第三卷,自己写。”
“好。”他在心里说。
“那就从把这一卷读明白开始。”
……
第二日清晨。
适应区的灯光准时调亮。
机傀儡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预备生,起床。”它道,“今天要去听《世界上限概论》的绪论课。”
“不是昨晚刚看完绪论?”叶行打了个哈欠。
“那是写给所有人的绪论。”机傀儡解释,“今天这堂,是数师们用来确认你有没有资格继续听下去的绪论。”
“听得下去才让你报考?”叶行挑眉。
“听不下去,也可以报。”机傀儡道,“只是大概率会不及格。”
“那还挺公平。”叶行笑,“不拦着你走,也不保证你站得住。”
……
预备教室在适应区上方两层。
从走廊尽头的弧形窗望出去,霓城的主环路正好从视野中间掠过,像一条发光的带子,把整座城分成上下两半。
教室很简单。
半环形座位,中央一块悬浮光幕,背后是一整面用来写公式的阵纹墙。
墙上现在空空如也。
“你坐哪里都行。”机傀儡在门口停下,“本界不会按血脉或修为分座位。”
“那就坐中间。”叶行找了个视野不偏不倚的位置,一屁股坐下。
陆陆续续有人进来。
有穿着传统道袍的,有一身便装的,有干脆把半身机械骨架外露的——明显是某种高阶炼体加机修的组合。
但不管外表如何,他们进门时做的第一件事,都是在门口的台阶上轻轻一顿脚。
一圈淡淡的光从他们脚下散开,很快融进地板。
“签到?”叶行问。
“灵网记录。”机傀儡道,“每一次你踏进教室,世界都会记一笔。”
它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来。”
叶行笑着摇头。
“我现在连住处都要靠你带路。”他说,“还不好意思旷课。”
……
上课的时间一到,教室毫无征兆地安静下来。
没有钟声。
也没有铃。
只是中央的光幕轻轻一抖,随后亮起一个名字。
——“闻简。”
紧接着,一道身影在讲台上凝出。
那是一个看上去有点懒散的中年人,头发扎成一个不太认真的发髻,眼角有些细微的皱纹,衣着简单,只有袖口绣着一串微小的数列。
“既然都来了,就当是默认自己对这个题目还有点兴趣。”他开口。
声音不高,却自然压住了所有细微的窸窣。
“自报家门。”他随口道,“数脉,闻简。”
“别的头衔不重要,你们先记住一点——”
“我教的东西,不考修为,只考算得清不清楚。”
他抬手。
阵纹墙上亮起了两行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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