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碎叶,掠过青灰色的瓦檐,在鸿胪寺的朱红廊柱间打着旋儿,带出几分萧瑟的凉意。
沈砚之站在议事堂的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目光落在庭院中那株半枯的梧桐树上,神色沉静得看不出情绪。
堂内的气氛却与窗外的静谧截然不同,压抑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户部尚书周显之背着手,来回踱着步,锦袍的下摆扫过光滑的金砖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脸上满是焦灼,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恳求:“沈大人,此事关系到北疆三州的民生,也关乎朝廷的安稳,你当真要如此决绝?”
“沈砚之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周显之,语气听不出波澜:“周大人,此事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行。”
“清楚?”周显之猛地停下脚步,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沈大人只说不行,却不说为何不行!”
“北疆遭遇百年不遇的雪灾,粮草断绝,百姓流离失所,若不能及时调运江南的漕粮过去,不出三个月,那里必定会酿成民变!到时候,匈奴人再趁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啊!”
他说着,伸手从袖中掏出一份奏折,递到沈砚之面前:“这是北疆经略使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急报,上面写得明明白白,如今北疆各城的粮仓已经见底,城中百姓甚至开始易子而食。”
“沈大人,你身居吏部尚书之位,掌天下官员考核任免,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生灵涂炭吗?”
沈砚之没有去接那份奏折,只是淡淡道:“北疆的灾情,我自然知晓。”
“陛下已经下旨,命工部赶制棉衣,民政部发放赈灾银两,这些举措正在推进之中。至于漕粮调运之事,并非我不愿,而是实在不可行。”
“为何不可行?”一旁的礼部侍郎李默忍不住插话,他性子温和,此刻却也面带急色,“江南今年风调雨顺,粮食丰收,漕运河道也畅通无阻,按理说调运百万石粮食并非难事。”
“沈大人掌管官员调度,只需下令让江南各州府配合,此事便可办成,为何要执意拒绝?”
沈砚之看向李默,眼神中多了几分郑重:“李大人,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江南虽丰收,但今年夏秋之际,长江中下游遭遇了持续一个月的暴雨,许多粮仓被淹,粮食受潮霉变的不在少数。”
“各州府上报的粮食储量,有三成是虚数,实际可调用的粮食,远没有账面那么充裕。”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再者,漕运看似畅通,实则隐患重重。”
“去年黄河决堤,冲毁了多处漕运码头,虽经抢修,但承重能力大不如前。”
“百万石粮食,需动用千艘漕船,如此庞大的船队,一旦在狭窄河道相遇,极易发生拥堵,甚至引发沉船事故。届时,粮食不仅运不到北疆,反而会白白损失。”
周显之显然不认同他的说法,冷哼一声:“沈大人这是在找借口!粮仓受潮?可以晾晒!漕运有隐患?可以加派人手疏导!这些都是可以解决的问题,为何沈大人偏偏要放大困难,拒绝调运?”
周大人,沈砚之的语气终于冷了几分,治理地方,不是纸上谈兵。
粮食晾晒需要场地,需要人力,江南各州府本就因暴雨过后的重建忙得焦头烂额,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处理此事?
至于漕运疏导,更是需要精通河道的官员统筹调度,如今这样的人才,都在黄河沿岸治理水患,根本抽不开身。
他走到案前,拿起一本厚厚的账册,翻开其中一页,递到周显之面前:“这是江南各州府上报的实际存粮账目,上面有各州知府的亲笔签名和手印,绝非虚言。”
“你看,苏州府上报存粮二十万石,实际可动用的仅有十二万石;杭州府存粮十八万石,霉变损耗后只剩十万石。”
“就算把江南各州的余粮全部调集,也不足八十万石,远远达不到北疆所需的百万石。”
周显之低头看了看账册,脸色微微一变,但依旧强辩道:“八十万石也好过没有!能救多少百姓是多少!沈大人为何连这八十万石也不愿调运?”
“因为这八十万石,是江南百姓的救命粮。”
沈砚之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江南虽丰收,但暴雨过后,许多农田被冲毁,明年的收成尚未可知。”
“若将这仅有的余粮全部调走,明年江南遭遇荒年,百姓又该如何生存?难道要让江南也陷入民变的危机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堂内众人:“朝廷赈灾,当兼顾各方,不能顾此失彼。”
“北疆有难,我们应当救援,但绝不能以牺牲江南的安稳为代价。周大人只看到了北疆的危机,却忽略了江南的隐患,这并非为官之道。”
李默皱了皱眉,沉吟道:“沈大人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只是,北疆的情况实在危急,若不调运粮食,恐怕真的撑不了多久。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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