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天都崩灭后的第七日,界海无星。
青莲小舟漂泊在绝对的黑色里,没有风,没有浪,只有一盏青莲灯悬在桅杆顶端,灯焰细若豆,却固执地亮着。
灯焰照出的光,仅能覆盖舟身三丈,三丈之外,便是浓稠得化不开的“无”。
那“无”不是黑暗,而是光的坟墓——任何一缕光线投入其中,都会在瞬间被抽走所有能量,化作一粒灰。
君无痕盘膝坐在舟首,掌心托着那枚纯白帝印。
帝印表面浮现一道新裂痕,裂痕内不是火,而是水——
一滴滴灰色的水,顺着指缝滑落,落在舟板上发出“嗤嗤”腐蚀声。
那是“归墟水”,传说中埋葬纪元、埋葬帝者、埋葬一切意义的终焉之海。
慕容雪守在桅杆下,星符早已碎尽,她却仍固执地将碎片拼成一枚小小星盘,试图在“无”里定位方向。
君小蛮抱着膝盖坐在灯影边缘,眼睛红肿,却倔强地不肯眨眼,仿佛只要她一闭眼,哥哥就会像母亲一样被黑暗带走。
忽然,灯焰猛地一抖,光晕收缩至不足一丈。
几乎同时,舟底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有什么东西撞上了船板。
……
舟底裂开了。
不是木板碎裂,而是“存在”本身的裂缝——
裂缝里,探出一只湿漉漉的手。
手骨节粗大,皮肤呈不正常的青灰色,五指间有蹼,指甲漆黑如陨铁。
它抓住裂缝边缘,一点点把自己“拽”了进来。
那是一个男人。
或者说,曾经是。
他全身覆盖半透明鳞甲,每片鳞甲下都嵌着一张人脸,那些脸在蠕动、在哀嚎、在无声尖叫。
他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两团旋转的灰雾,雾中倒映着无数被归墟水淹没的世界。
“活人……”
男人开口,声音像两片锈蚀的铁片摩擦,“活人,不该在归墟航行。”
君无痕抬眸,帝印轻轻一震,纯白火焰化作一柄火剑,悬于男人眉心一寸。
男人却恍若未觉,自顾自爬进灯影,湿漉漉的脚印在舟板留下一行腐蚀痕迹。
“我叫‘潮’。”
男人咧嘴,露出满口螺旋状尖牙,“归墟的引路人。”
“你们要去的地方,只有我能带路。”
“代价是——”
潮抬起手,指了指慕容雪与君小蛮,“留下一个活人,作为‘压舱’。”
灯焰猛地一暗,几乎熄灭。
君无痕起身,火剑抵住潮的眉心,剑尖烧得鳞甲“滋滋”作响,却烧不穿。
“换个条件。”少年嗓音沙哑,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冷意。
潮歪头,灰雾眼眸里闪过一丝诧异。
“上一个敢跟我谈条件的帝者,被归墟水化成了盐柱。”
“但你不一样……”
他嗅了嗅空气,像在品尝某种味道,“你身上有‘祂’的味道。”
“祂?”
潮抬手,指尖在自己胸口一划。
鳞甲裂开,露出里面跳动的“心脏”。
那却不是心脏,而是一截燃烧殆尽的白色灯芯——
灯芯末端,残留着与君无痕帝印同源的纯白火。
“原来如此……”
君无痕眼底闪过复杂之色。
那灯芯,正是混沌天都崩灭时,终焉帝面孔所化的“终焉火种”。
它本该被纯白火同化,却在最后一刻被归墟水卷走,寄生在了潮体内。
潮咧嘴,露出一个不知是哭是笑的表情。
“归墟水救了我,也奴役了我。”
“我引路,只为寻找能拔出灯芯的人。”
“拔不出,你们都得死。”
“拔出,我死,你们继续。”
……
君无痕沉默三息,忽然收起火剑。
“我拔。”
潮愣住。
慕容雪失声:“不行!归墟水会反噬——”
君无痕抬手,示意她噤声。
他上前一步,掌心贴住潮的胸口。
纯白火顺着掌心涌入,与灯芯残焰接触的瞬间,潮体内所有鳞甲下的人脸同时发出尖锐哀嚎。
灯芯开始燃烧。
火焰却不是向上,而是向下——
顺着潮的血管、经络、骨骼,一路烧向脚底。
火焰所过之处,鳞甲剥落,人脸消散,露出潮原本的模样——
那是一个面容刚毅的中年渔夫,眼角有笑纹,却早已被痛苦扭曲。
“谢……谢……”
潮嘶哑开口,声音恢复成人声。
下一瞬,火焰烧尽他最后一寸血肉。
渔夫化作飞灰,却在飞灰中留下一枚“灰色鳞片”。
鳞片正面,刻着一行小字:
【归墟路引,仅此一次】
……
鳞片嵌入舟首,青莲小舟骤然调转方向,朝“无”的更深处疾驰。
灯焰暴涨,光晕扩张至百丈,照亮了界海真正的模样——
那是一片倒置的废墟。
废墟里,漂浮着无数“倒悬的世界”:
有半截仙域,仙鹤倒着飞翔,瀑布逆流;
有崩碎魔域,魔神尸体倒悬,血珠向上漂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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