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痕元年,第七日的光尚未散尽,昼夜之轮已悄然隐去。
天幕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抹平,既无日月,也无星辰,只剩一条苍白笔直的路,从草原尽头延伸到无法丈量的远方。
路宽约三步,由灰烬之钥冷却后凝成的无色琉璃铺就,每一块砖石都映不出人影,却映得出心跳。
君无痕负手立于路前,帝冕纯白,流苏垂落如凝固的雪。
他身后,慕容雪牵着小蛮,小蛮抱着一盏赤金灯火;再往后,是青禾、雪阙、赤焰、云岚四位令主,以及无数刚刚拥有名字的生灵。
无人言语,唯有风掠过琉璃,发出细碎如佩环的声响。
沈归墟的绿叶指环贴在君无痕指根,叶脉里金色光点沉浮,像一条微缩的归墟之河在倒流。
少年抬手,指腹摩挲叶缘,低声道:
“第七律法既立,此路无名,却需第一个行者。我既为纪元之心,便当先行。”
话音落地,琉璃路面忽然亮起一道极细的纹路,自他足尖向前蔓延,像一条被点燃的引线。
慕容雪上前半步,声音轻却坚定:“我随你。”
小蛮把灯火举高,火苗在她瞳仁里跳动:“还有我。”
四位令主同时单膝跪地,掌心向上,域源之令化作四道流光没入少年袖口。
其余生灵见状,纷纷以指尖血在无色玉简上写下“随”字,玉简化光雨,融入路面,使那条引线愈发璀璨。
君无痕不再迟疑,一步踏出。
……
第一步落下,天地无声。
第二步落下,风停了。
第三步落下,琉璃砖石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咚”,像心脏初跳。
少年眼前景象骤变——
草原、城池、篝火、人群,瞬息间被拉成模糊的色带,隐入身后黑暗。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无限延伸的长廊,两侧矗立着高耸入云的无色石碑,碑面空白,唯有顶端悬着一盏盏熄灭的青铜灯。
灯盏形状各异:莲形、戟形、舟形、心脏形……每一盏都与他过往所得的帝兵、机缘、因果隐隐对应,却无一燃亮。
长廊尽头,一扇门。
门亦无色,无纹,却在君无痕注视的瞬间,渗出一线漆黑,像墨滴入水,缓慢晕开。
慕容雪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却不见其人:“这是哪里?”
小蛮的灯火仍在,火苗却缩成豆大,仅能照亮方寸。
四位令主的流光在少年袖口震颤,发出低低的嗡鸣,似在示警。
君无痕抬手,绿叶指环泛起柔光,沈归墟的声音自叶脉深处响起,带着老人特有的沙哑与温和:
“无名之路,碑为纪,灯为引。碑上无名,灯便无火。你若想带他们走下去,需先为每一盏灯命名。”
少年沉默,指尖抚过最近的一座石碑。
碑面冰凉,像一截被岁月掏空的骨。
他低声道:“第一盏,名‘混沌’。”
话音落下,莲形青铜灯“噗”地燃起一簇赤金火苗,灯芯里隐约浮现混沌青莲的虚影。
火苗投下的光在碑面刻出两个古篆:混沌。
少年继续前行。
第二盏,戟形,他命名“天戮”,火光中现残戟真形;
第三盏,舟形,他命名“归墟”,幽冥殇的残影在灯火里向他颔首;
第四盏,心脏形,他命名“母亲”,灯芯里浮现母之虚影,温柔垂眸。
每一盏灯点燃,长廊便向前延伸一截,黑暗退后一步。
当最后一盏与他有关的灯火亮起,长廊已至千步,碑林森然,火光如星。
然而门依旧遥远,漆黑如旧。
小蛮忽然拽了拽少年衣袖:“哥哥,后面还有碑。”
君无痕回头,才见长廊两侧竟还有无数空白石碑,沉默伫立,顶端无灯。
那些碑与他无关,却与他身后跟随的生灵有关——
青禾令主的稻穗、雪阙令主的冰棱、赤焰令主的火种、云岚令主的风痕……乃至每一个凡人、每一只飞鸟、每一缕风的因果,皆需一盏灯。
少年深吸一口气,抬手,掌心无色种子裂开第二道细纹,探出第二片嫩芽。
嫩芽舒展,化作一枚小小玉印,印面空白,唯边缘刻有“无痕”二字。
他轻声道:“第二律法,无名之路,众生自名。”
玉印脱手,悬于长廊中央,洒下无色光雨。
光雨所及之处,空白石碑顶端逐一浮现灯盏,形状各异,皆由生灵心念所化:
青禾令主的灯是一株稻穗,雪阙令主的是一片雪花,赤焰令主的是一簇火苗,云岚令主的是一缕风旋。
更远处,有孩童的木马、妇人的纺锤、铁匠的锤、渔夫的网……
每一盏灯燃起,碑面便自行浮现名字,字迹或稚拙、或娟秀、或粗犷,却无一重复。
灯火万点,长廊化作星海。
那扇漆黑之门终于动了,门缝缓缓扩大,一线苍白的光透出,像黎明前最冷的霜。
……
门后,是一条向下的阶梯。
阶梯无阶,只是一条平滑的斜坡,由灰烬与琉璃的碎屑铺成,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吱呀声,像行走在时间的骨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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